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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

寻常的家主继位,不过是众人的辈分往上升罢了。

但这次不同,若是桻洹与凌霜成亲,尹云仙的位置就会变得很微妙。

她仍旧会是掌管中馈的主母,但与家主并无联系。

这让世人怎么想。

凌霜等着桻洹做决定,这毕竟是他的家事。

她与尹云仙无冤无仇,对主母之位也毫无兴趣,从不想着去管厉家的事务,后宅之事与她何干。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事情是思考如何战胜厉桻聿。

桻洹是不会去碰那些阴毒的禁忌阵法的,就算了解,也不会亲自使用。

哪怕曾经被其所伤。

使用阵法是与天地借势,以阵心进行沟通。

凌霜也懂得这个道理。

她突然在想,凶神需要被人信仰吗?

自己想一阵无果,干脆把这个问题抛给桻洹。

桻洹从未被人问及过这个问题,沉思一阵后说道:

“不如试一试就知道了。”

“如何尝试?”

凌霜看着他,袹鸪可是要她背负着被世人厌弃与恐惧的恶名活下去的。

其实她早就是了,只要说出她是庾殇弟子这件事,想杀她的人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

桻洹笑而不语。

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玄妙的力量,在心中流淌,缓缓蔓延至全身。

这是……

“世人厌弃凶神,但信徒除外。”

“我相信你。”

“无论代价是什么,我甘愿承受。”

究竟,何为天地?

莫名的邪气侵染了高台之上的氛围,桻洹视若无睹。

像是风雨交加的夜里踏入荒芜的古庙,供桌前的神像笑的渗人。

阵眼是结阵时是以此沟通天地之物,一般是阵法师自己的神识。

但有时也会有例外,如今就有一个确保他能胜过厉桻聿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将你的心给我。”

凌霜缓缓说道。

“以你献给我的这颗心作为阵眼,阵法之内,生灵皆殁。”

“代价就是……”

她伸出右手,掌心半张。

桻洹自胸口出有一丝血气飘出,在半空中凝成一颗透明的浅红琉璃。

“你厉桻洹此生此世,这颗心都只属于我。”

无可违抗的神谕降下,那颗琉璃被凌霜握在掌心之中。

自此,无论是低浅的吟唱亦或是明亮的光芒,都无法再度靠近被神力笼罩的囚牢。

始终只能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中,成为她手中的一颗琉璃祭品。

凋敝,亦或是毁灭,再也不由他自己掌控。

耳边似乎有鸟鸣,喑哑,晦暗,连带着这白玉之上的一方天地都暗淡了一瞬。

献祭自己,这就是像凶神许愿的代价。

待一切恢复如常,桻洹看上去仍旧是平日里淡然的模样,不似刚刚将自己的心放上祭坛的凶神信徒。

这束她曾经在梦境中追逐寻觅的暖光,此生都不会再离开她了。

琉璃逐渐融入掌心的血脉,消失不见。

往后余生,她即为天地。

大殿寂静。

在尚未前往伝厉城的时日里,桻洹忙于研习那些早已失传的阵法,凌霜觉得无聊,也就时不时让钰珩宗弟子们来这里转转。

初次前来的时候,其他弟子都醉心于古籍功法,只有叶汐影一言不发,仿佛丢了神魂。

凌琰见她不对劲:“怎么了,不喜欢这里?”

叶汐影一把将凌琰拽到一边,用力之大,抓的他手腕发痛。

“你知不知道这座主殿是用什么建造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且最为纯净的氲灵白玉!”

“还记得我们上次在琛月秘境遇见的氲灵玉吗,可装传承,也可收纳残魂,但与这最高品阶的白玉相比简直是天上与地下,你可知——”

凌琰一脸为难:“我也想啊,可是,你觉得我师父会让我们拆了这宗门的主殿吗?”

叶汐影只得是遗憾的摇头。

虽说师出同门,但顾殊钺就没有凌琰那么多想法了,自己玩的开心。

突然看见自己师父招招手让他过去。

翩翩少年模样的顾殊钺站在凌霜面前,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

但怜希已经猜到了。

顾殊钺也是经历了禁梵法术的人,凌霜是要把神力给他。

食指轻点顾殊钺眉心,极为纤弱的神力顺着经脉缓缓流下。

这与祭坛之上的凶残仪式不同,凌霜自己控制,并不会伤害到他。

但还是有些痛。

顾殊钺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只是感受着那部分陌生的力量。

凌霜没过多久就停下来了,虽说她有心关照,但顾殊钺还是自己修炼比较好。

除了与弟子相处之外,凌霜关心的另一件事情也有了结果。

溟舟找到烨泞了,可喜可贺。

此时此刻,在大陆偏西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个身穿浅蓝衣裙的女修正捧着一个篮子走着。

看上去大致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实际上就不好说了。

溟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断地给衣衫褴褛的乞丐分发食物。

沈程殊果然先一步找到的烨泞,许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这一次从小就教导她向善。

溟舟一个鬼修,干过的阴损事情多了去了,连厉桻聿那种人都不及他一成的狠毒。

他此时正琢磨着烨泞这一世的名字,想着沈程殊到底吃错什么药了,竟给她取名叫明辉。

有几个人会给自己家女弟子取名叫明辉的,不想起名字可以用人家原来的名字嘛,这算怎么回事。

简直比他给庾殇起名还要过分。

不过这是他自己觉得,明辉怎么说都比庾殇要好听多了不是吗。

明视的明,清辉的辉。

前者指兔子,后者指月亮,这倒是让溟舟想去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沈程殊曾逼问一个修士那半块染血残玉的来路。

残玉上是弦月与白兔,只是玉佩从兔子的腰身断裂,看上去有些诡异。

沈程殊给这一世的烨泞起名字,用的怎么还是这两个喻意。

明辉发完了手中的食物,不多不少刚刚够分。

她转过头看着溟舟:“你不是说你先前也常做善事,不如你来帮我看看这些生病的人?”

不知手上染过多少鲜血与冤魂的阴毒鬼修溟舟:“啊……对啊,我经常做善事的,我常常照顾别人,常常——”

明辉笑的眉眼弯弯:“那太好了,北边的村子闹饥荒,他们一路逃难过来,受了不少苦头,我一个人弄不过来,你也来帮我。”

“……好啊,当然,当然可以,我经常帮人治病的。”

溟舟心中七上八下,面色保持如常,扶起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身上生了冻疮,那几块破破烂烂的布料快要衣不蔽体。

溟舟在脑海中拼命思索救人的招数无果,问凌霜该怎么办。

凶神凌霜:“……?”

你确定要我帮忙吗,出现难以承担的后果怎么办。

这些都是凡人,直接注入灵力疗伤会很危险。

更何况溟舟身上鬼气缭绕,哪里来的灵力。

眼看就要露馅,溟舟不管不顾,分出一缕神识直接上了附近医馆郎中的身。

那郎中本在开方子的手一抖,放下毛笔朝这边走了过来。

明辉转头,有些疑惑:“这个人虽说医术不错,但不是最为嫌贫爱富了吗,怎么今日愿意来为他们治病?”

溟舟:“自然是因为……我们是友人,我让他来,他当然就来了。”

郎中点点头,以溟舟的修为,自然不会让他人看出自己的操控之术。

那郎中被溟舟控了心神,按部就班的给这些乞丐清理伤口,诊脉抓药。

医馆的掌柜和弟子都惊掉了下巴,不知道这位远近为名的铁公鸡怎么突然开始不要钱就肯悬壶济世。

忙了半天,基本处理的差不多了,明辉挨个叮嘱他们如何注意吃药。

这边结束,明辉又匆匆赶往城外。

“这些是早就进来的,前几日又来了一些,守城的官兵不让他们进去,便只能待在外面,连吃食都讨不到。”

溟舟跟在她身后,思绪万千。

快要出城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呼救。

年纪尚小的女孩子被两个灵境中阶的修士拽着往巷子里去,明辉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道灵力打过去。

修士吃痛,女孩子跌跌撞撞的挣脱了挟持,朝他们二人跑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明辉关切的问,小女孩摇摇头。

“我没有名字,爹娘叫我三丫头。”

修士站起身来准备还击,被溟舟一道森然的鬼气击晕在地。

“他们怕不是那些烟花柳巷之地的人,帮着那些老鸨做事。”

明辉皱眉,那阴暗的拐角处有脂粉的气息流露出来。

“为何那些人坏事做绝,却仍旧得不到惩罚?因为被修士的势力照拂,所以无所畏惧,没人敢动他们。”

“这些苦命之人,我就算救得了他们一时,有岂能救他们一世?”

明辉不知如何安置小女孩,也就暂时带着她一起往城外走。

溟舟回头望着那隐约有调笑之声的小巷。

“你先去吧,我来帮你处理这些人。”

明辉奇怪:“你要与那些修士的势力抗衡?”

溟舟没有直接回答:“你相信我。”

她迟疑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溟舟目送二人离开,转身走进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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