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商南自刭

伊尹一走，商南立刻就跑到了颐寿宫去见皇太妃纴巟，见了纴巟就跪倒放声大哭，告诉姒母伊尹带着人来逼宫了，要予一人交出金钩和王玺，问姒母自己该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是真怕。

纴巟听了，愣住了，她也没想到伊尹能这么疯狂，杀了自己的好兄弟义伯，真的来逼宫要王位了，这在以前是她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奴仆出身的庖人，一个做饭的厨子，混到右相的位置上已经很让人惊讶了，现在竟然要篡夺王位，天下哪里有这种奇事啊！

再看看面前这个儿子，更让人糟心，软弱无能，遇到事情不是躲就是哭，没有一点贵族的风范，更谈不上君王的尊严了，心里觉得万分难过。

愣了片刻，纴巟咬了咬牙关，深吸口气：“南儿，你哭什么呢？你多大了？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说你是商王，不说你是王子，甚至不说你是贵族，你至少还是个男人吧？一个大男人，遇事难道如此没有一点担当的勇气？先王成汤的儿子就是这样的？”

“姒母，可孩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看、我看伊挚就是疯了……”

“伊挚疯了，他要王位，还要博个好听的名声，什么‘禅让’啊，真可笑啊！可是你呢，该知道是该让不该让，也该知道让与不让的后果，这方面姒母不能帮你拿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你觉得对得起先王成汤的在天之灵、不污了成汤之子这个名头，姒母都支持你！”

商南脸上挂着泪珠、张着嘴巴，也愣住了。

半晌，他好像终于鼓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合上嘴，擦擦眼泪，站起来，给纴巟行礼：“姒母，孩儿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了。您说得对，孩儿是废物一个，但无论再怎么废物，总要对得起皇考成汤的在天之灵，不能玷污了成汤之子的名头。我两个哥哥都做到了，孩儿也一定会做到。请姒母保重，孩儿告退！”

商南说着，给纴巟拜手稽首行礼，然后转身走了。

纴巟看着儿子的背影，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喃喃地说了一声：“南儿，你也保重……”

***

第二天，亳邑之中就热闹起来，因为大商朝廷发布告示：商王南决定逊位，禅让给大贤人右相伊尹。今天要到宗庙里祭祀祖先，然后在莽宫大室举行禅让大典，正式交权。

商朝廷的文武百官、万国的侯伯田男，都汇集到了莽宫大室前广场上，七八千人，加上看热闹的，可算是“万头攒动”了。

在后宫的寑殿，商南早早起身，让寑宰宫人给自己梳洗，戴上王冕、穿上王袍，真个端冕玄服，恢复了王者的装束，然后坐在席上等。

过了一阵，伊尹亲自带着黑颠等人进来了，也是端冕玄服，手持牙笏，准备举行祭祀和大典的。

伊尹上前行礼：“臣伊挚，参见君上！”

“哦，右相平身。”商南和昨天完全不同了，脸上没有了恐惧，非常镇静，语气平静而舒缓。

“君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动身去太庙了。”伊尹说。

“哦。”商南答应着，却稳坐着没动地方。

黑颠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商南面前的案几上空空如也，既没有金钩也没有王玺，不由地叫道：“金钩、王玺都不在，你、你放哪里了？怎么不拿出来。”

商南放在案几后面的左手慢慢抬起来，众人一看，都惊叫一声，往后闪——商南左手里抓着一把宝剑！

“这把剑，是先王成汤留下的，名字叫‘信铗’，”商南不紧不慢地说：“他曾经给我们兄弟说过，这把剑是一把仁义之剑、诚信之剑，仁要善良，义要担当，诚要忠诚，信要守盟，他带着这把剑，就是要以仁义诚信取得天下，也用仁义诚信来教育我们这些儿女。”

黑颠吼道：“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快把金钩、王玺拿出来，跟我们走！”

商南抬右手纂住了剑柄：“嘿嘿，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予一人本来就胆小懦弱，是个窝囊的王子；当了商王，也是个无能的君主。可予一人是成汤的儿子，为了我皇考成汤的荣光休烈，为了他建立的大商江山，为了尊严的大商王室，予一人也决不会把王位送给外姓、送给别人！禅让，那不过是乱臣贼子为了谋朝篡位编出来的谎言，予一人虽然无能，也绝不会做这种骂名千古的糊涂事，就是到了地下，也无愧于祖先！”

说完，呛啷一声拔出剑，往脖子上一横：“伊挚，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地下先王面前辩个是非曲直！”

用力一拉，鲜血喷出，商南往前一扑，扑在案几上，血流满几。

“啊——！”在场的众人都惊声尖叫起来。

伊尹更是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怯懦软弱、胆小怕事的商南，竟然这么有骨气，就是死也不肯禅让王位，这实在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最主要的是，商南这一自杀，把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不仅禅让不成，自己还落了逼死君王的罪名，天下万国诸侯就在外面，一旦知道了，就要天下大乱了，这可怎么办？

黑颠比伊尹还急呢，他急吼吼地问寑宰直：“金钩、王玺呢？在哪里？藏哪里了？”

寑宰直都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奴才不知道……”

“胡说！你天天在君上身边，能不知道？”

“真、真的不知道啊，奴才怎么敢撒谎！”寑宰直吓得噗通跪下了。

伊尹慢慢地说：“你不用问了，那两样东西，一定在皇太妃那里。”

“大人，现在君上死了，也不用再弄什么禅位的事情了，只要拿到金钩、王玺，您直接登基坐殿，您就是大商之王，谁也不能改变了！”黑颠说。

伊尹点点头：“好吧，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去颐寿宫，找皇太妃！”

早有人把商南自杀而死的消息飞报到了颐寿宫。

颐寿宫里，纴巟正在吃早饭，女鸠、女方带着宫人伺候着，和纴巟一起吃饭的还有萦姒、月姒、太子妃荧姒、商胜的元妃康姬、商南的元妃季姚等人。

一个小寑宰跑来哭嚎着禀道：“启禀皇太妃，不好啦，君上、君上不肯禅位给右相大人，自刎身亡——驾崩了！”

“哇——！”季姚先大哭起来，接着就是哭声一片。

纴巟从坐席上腾地长跪而起，一愣，又颓然坐下，两眼发直，目光呆滞。

上次商胜被刺杀，纴巟哭嚎得昏死几次，人都差点疯了；这次众人以为她又要哭昏过去，可奇怪，这次没有，就那么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伊尹、黑颠等人就呼隆隆地闯进来。

“参见皇太妃！”伊尹带头行礼。

纴巟没说话也没动。

“皇太妃，今天禅位大典就要举行，百官群臣、万国诸侯都在外面等着，君上竟然想不开，自尽而亡，可典礼还得举行。臣下知道金钩、王玺都在您这里，请您赶快交出来……”

“伊挚大人，您就这么着急吗？”纴巟缓缓地开口了：“不管怎么样，您现在还是大商的右相，还是臣子，君上驾崩了，您不想着赶快为君上治丧，却急着要金钩、王玺，急着要登基即位，这可不是您的做事风格吧？你让群臣诸侯怎么看待您呢？”

“皇太妃，天降大命于伊挚，受大命之人总要面对些不善之人的指责，怎么看待本相，本相不在乎！”伊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