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一夜白头
“您真的与以前不同了,大不相同了,连说话都象变了一个人,”纴巟说:“以前您那么聪明睿智,那么谦卑恭谨,对先王成汤那么忠心耿耿,辅佐先王灭夏,开创大商的基业,所以您才受到先王的重用,可没想到您会走到这个地步。左相仲虺大人临终前曾经告诫先王:要当心伊挚这个人,此人出身卑微,为了博得上位,游不论国,仕不择官,行不辟污,将来必成大商之患。当时先王不以为然,把此事当作笑谈告诉本宫,本宫也跟着大笑。现在看来,仲虺大人真是叡哲通明的圣人啊,看人如此准确……”
“住口!”伊尹面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本相是出身卑微,正因为卑微,才要革命,才要混个出人头地。我伊挚早就立下志愿,总不能一直屈居人下,总有一天,我要不在一人之下,而独要在万人之上!现在天命昭示,成就伊挚的意愿,伊挚必定当仁不让,绝不退缩!”
“你,也无路可退了。你受奸人的怂恿蛊惑,在邪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
“那是我的事,不用皇太妃操心。现在,请您把金钩、王玺交出来!”
没想到,纴巟态度强硬而坚决:“伊挚大人,如果您不为君上出殡发丧,本宫保证,你永远拿不到金钩、王玺,你就空着手去登基坐殿吧!”
“你……”伊尹被憋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可转念一想,纴巟的要求也没错,如果君崩不葬,自己还在搞登基称王,天下诸侯必定不服,大商肯定要乱套。
于是,终于让了步:“好吧,本相给君上治丧,但是只先殡七日,七日之后,皇太妃就得把金钩、王玺交给本相,然后七个月后再为君上发丧。”
纴巟没吭声。
伊尹和黑颠带着人扬长而去。
纴巟就那么呆坐着,众人连哭都不敢了。
太子妃嫈姒战战兢兢地低声喊了一声:“姒母……”
纴巟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仰脸看着上面说:“南儿,好儿子,不愧是成汤的儿子!有骨气,死得真有骨气,姒母以你为荣。姒母就生了你们兄弟三人,现在最后一个也没了,你们终于都在地下和你父王团聚了,真好啊,真好!哈哈哈……”
纴巟狂笑着,往后一仰,昏厥过去。
众人都吓慌了,急忙把她抬进寑殿,捶胸抚背掐人中,好歹弄醒过来。
女鸠、女方在床前跪倒,哭着说:“皇太妃,臣等有罪,没有规劝丈夫,让他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来,求皇太妃治罪。”
纴巟木然地说:“你们,都是和本宫从小长大的,你们的为人本宫还不了解吗?你们没有什么罪过,你们劝不了伊挚,也不用再劝了。”
“皇太妃!臣等罪大,求您赐我二人一死。”二人哭着磕头。
“不许死!”纴巟吼起来:“谁都不许死,不许死!本宫也不会死,本宫要看着上天怎么惩罚那些邪恶之辈,要看着大商怎么重新振作起来!”
“皇太妃……”
“出去。都出去!”纴巟又说了一句。
众人慌忙退出来,关上寑殿的房门。
接着,从房内传出声嘶力竭地哭嚎声……
众人谁也不敢进去,就在门口里伺候着一整天。
到了天黑,纴巟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地不停,声音都嘶哑不成声了。
这种情况下,众人自然仍不敢走,一直在寝殿门口守着,随时从门缝里往里窥探一下,怕纴巟想不开。
直到第二天一早,是该纴巟起床的时候了,萦姒、月姒、女鸠、女方和寝宰、宫人们才战战兢兢地进去,看到纴巟神情木然地坐在床上。
众人第一眼看到纴巟的时候,都惊得目瞪口呆:纴巟本来满头的青丝,一夜之间竟变得皓白如雪!
***
在大室上,伊尹宣布,昨夜商王南旧病突发,暴毙于宫中,禅让大典取消,先为君上治丧,七日殡满之后,再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诸侯群臣又炸了马蜂窝了,一个个震惊中带着奇怪,乱哄哄地议论纷纷:商汤驾崩之后,在伊尹大人的主政下,十年之内逊位一王,死了二王,大商这都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可又不敢多问,只能继续回驻地去等。本来有好多诸侯准备开溜的,可现在一出这事儿,好奇心都起来了,要看看这事儿到底会发展到何种地步,要想看看伊尹到底能不能即位称王,所以都打消了走的念头。
商朝廷开始给商南治丧,举行各种祭祀,罢朝弭乐,举国哀悼。
商南死于壬日,所以得日名“壬”,因为他前面有位先王“示壬(主壬)”,也就是商汤的爷爷,所以他就称“中壬”,后来的典籍中也写作“仲壬”,殷墟卜辞里或写作“南壬”,在位四年。
小宰伊陟帮助搭理殡礼,忙活了好几天。
伊陟发现群臣的目光看自己不一样了,都怪怪的,他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非常不舒服,甚至觉得很难受。
这天傍晚,祭祀完毕,伊陟从宗庙里出来,上了马车要回府。
他回家要经过东大街,刚走到臣扈的府门前,就被人拦住了马车。
伊陟一看,是臣扈的家仆,急忙问:“什么事?”
“小宰大人,俺们家主人病了,想见见您呢。”家仆恭恭敬敬地说。
伊陟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就听说臣扈大人生病了,还病得挺重,群臣纷纷去探望,连父亲伊尹也去了,可自己因为要料理商南的丧事,一直没顾上。现在听仆人这么一说,必定是要进去看看的。
就下了车,跟着进了府。
在客厅里,伊陟更吃惊了,不仅臣扈、咎单、益杭三老在,还有坐在木头轮椅上的老司马有虔,另外就是东门虚、西门疵、北门甘等老辈大臣,还有庆州、葚叔泛、勺陵、司马检、叔粤、东门羽正等少壮派,商汤的两个庶出的儿子子彻、子光也在,这些都是商王室的人,可还有莱朱、莘伯单、伯沪、仲挚、叔畴等异姓大臣,连傻大个子勾殊也在里面,诺大的客厅里坐了二十多个人,似乎是个小朝会。
伊陟急忙上前行礼:“伊陟见过臣扈大人,见过各位老大人!”
“哦呵呵,小宰大人辛苦,免礼,”臣扈捋着大白胡子笑嘻嘻地说:“老朽病了,刚刚能起床,瞧,这么多人还来看老朽,只能勉强起来接待一下,特地让人也请来伊陟大人,一起坐坐。”
“哦,谢谢老大人,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早来看您的,因为为君上治理丧事……”
“呵呵,不必客气,请坐请坐。”
……
***
伊陟回到自己府中,天都黑透了,可他立刻让仆人去叫弟弟伊奋和伊疋生,说有要紧的事儿。
伊奋、疋生都急忙赶来了。
伊疋生刚加冠成人,还没结婚,去年在朝中被任命了个司会小臣的官职,才干了没多久。可这小子不愧是灵乌生的孩子,聪明无比,处事谋划常常切中,所以伊陟、伊奋很看中这个异母弟弟,有什么事儿一定找来参与。
“什么事儿啊大哥,这么急?”刚坐定,伊奋劈头就问。
伊陟面色沉重,说:“两位贤弟,你们知道君上怎么驾崩的吗?”
“朝里不是宣布了吗?暴病……”
“不是,”伊陟脸色极难看:“是被父亲和黑颠逼死的,逼宫逼死的!君上不肯禅位给父亲,伏剑自刎而死!”
“我的天!怪不得君上的棺材从宫里抬出来就封死的,殡仪上群臣要求开棺礼拜,再见君最后一面,父亲坚决不许,原来是这样。”伊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都是枝节,无关紧要!”伊陟挥了一下手:“可逼君自杀,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是弑君!弑君啊两位弟弟,这可是弥天之罪!”
“您、您怎么知道的?”
“今天,愚兄被三老叫去了,还有许多大臣都在,他们都给愚兄说了。他们还说,等君上的殡礼结束,父亲就要择日登基了。”伊陟说:“就是父亲真的能登基称王,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可我们兄弟如何在世间立足呢?”
“您是大哥,您说怎么办?”伊奋也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