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冤家重逢

在前面不远处路边松树间的合欢树下，有两名女子，一个红绫衣，头挽云髻，坐在一块山石上，双手拿着一个凤尾排箫，很专注地吹奏；一个白月衣、披发垂髫的少女站在她身边，好像在恭听。

一个弟子轻轻地问隐岚：“师父，这是什么乐曲？很好听。”

“哦——”隐岚反应过来，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说：“这是《九龠》的最后一章《送神曲》，也是为师的追魂曲、索命曲啊。呵呵，可能，为师的大限到了。”

“师父，您、您说什么？”弟子们不明就里，都一脸茫然。

“你们都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上前，不许乱动。”

隐岚说着，缓步向两名女子走过去，站在路中间。

那两个女子也看到她了，红衣女子停止吹奏，把排箫交给白月衣女子，站起来，然后二人一起从树下飘飘地走过来，站在她对面。

隐岚看看，不出她的意料，那红衣女子是丽科的师妹肖己，自己既痛恨又害怕的冤家对头！

“丽肖师妹啊，你终于找来了！”隐岚先开口了。

“好不容易得知隐岚师姐隐居在这里，小妹怎么能不来看看呢？这里可真不好找啊！”肖己笑嘻嘻地说：“好多年不见了，小妹这厢有礼！”

说着，敛衽行礼，又对身旁的白月衣少女说：“齐静，这是你隐岚师叔，赶快见礼！”

齐静上前敛衽行礼：“齐科弟子齐静，见过隐岚师叔。”

“免了！”隐岚冷冰冰地回了句。

肖己说：“隐岚师姐，师姐妹相见，您还戴着那个面具干什么呀？这么多年没见，也让师妹我看看您的样子呀。”

隐岚顿了顿，慢慢抬起手，把脸上的青铜面具摘下来。

她满头的头发都已经灰白，脸上也有了些皱纹，皮肤松弛下垂，有些老人神态了，看上去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妇，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显老。

最显眼的是，她左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腮处斜斜地向上越过左眼、眉毛一直到达额头。

隐岚刚看到肖己的时候，就在震惊中带着羡慕嫉妒恨：肖己象吃了长生不老药一样，容颜几乎不改，仍然青丝墨染，肌肤如雪，颜如渥丹，唇似涂朱，明眸皓齿，身姿窈窕，光彩艳丽，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妇。

她们年龄相差不过六七岁，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两人站在一起，隐岚明显是奶奶级别的样子，肖己则是一典型的俏丽“辣妈”，差距实在是巨大。

肖己看看隐岚：“哦哟，师姐的变化挺大啊，看来一直心事很重呢。”

“是啊，心事一直很重。从女学逃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做噩梦，直到现在还被噩梦纠缠！师父、隐莹、丽贞，经常出现我的梦里。当然，梦里见到最多的，就是师妹丽肖你！每次梦见你的刀向我脸上刺来的时候，我就会尖叫着惊醒。”

“惭愧！小妹可真不好意思。女人睡不好觉，的确容易老……”

“师姐我的确老了，也变得很丑。”隐岚抬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其实年轻的时候就变丑了，我脸上这道伤疤，是拜师妹你所赐，我不想让人看到这道丑陋而屈辱的伤疤，所以到现在都戴着面具。你的刀锋划过我这只眼睛，它一直看不清东西，六年前它终于失明了。现在，我就是个又老又丑又瞎的老太婆了。”

“嘻！师姐言重了，我们年龄相仿，都老，彼此彼此。”

“可是师妹还这么年轻貌美，看来比师姐我过得要好上万倍啊。”

“唉唉，看师姐说的，小妹都有点害羞了。其实，我也是马马虎虎。”肖己谦逊着：“小妹也就是秉承师训，恪守门规，遵守妇道，嫁了丈夫，生了儿女，蒙先王成汤恩宠还当了王妃，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主要是小妹问心无愧，从来不做噩梦，所以过得的确还好——作为一个女人想要的幸福，大概也就这样儿了。”

“幸福，谁不想要啊！在嵩山女学的时候，师姐我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惜啊，那个追求在师父的反对下，却变成了一场噩梦。”

“师姐，其实吧，幸福这东西多半可遇不可求。特别是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不得，一旦勉强了，很可能就是一场噩梦。这些话，小妹想师父肯定都给你说过的。”

“的确说过，说过还不止一次。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知道她老人家说得对。”

“师父是得道的神仙，她的教训总是对的。小妹能过得还好，也多亏她老人家的教训。”

隐岚问：“师父她老人家怎么样？还安康吧？”

“难得师姐还记得师父，”肖己说：“师父已经登遐宾天了。”

“什么？去世了？”隐岚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昭灵夫人在肖己回到嵩山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据说是“白日飞升”，升天当了神仙，上帝亲自册封她为“东宫昭灵李夫人”，让她主管东海方丈山方丈台第十三朱馆，《登真隐诀》里说：“方丈台在东海方丈山，昭灵李夫人所居”，就是说这事儿。

昭灵夫人和太和灵嫔上真左夫人、北海六微玄清夫人、北汉七灵右夫人、太极中华右夫人、紫微左宫王夫人等十五位女仙并称“十五女真”，掌管着“玉玺金真虎符”，成为后来道教敬奉的女仙之一，地位很高，还留下了三首诗，见《云笈七笺》卷九十七《赞颂部?歌诗》。

隐科大师姐隐晖决心为师父殉葬，趁众人不备，服下毒药，死在了昭灵夫人的棺材旁，被和昭灵夫人一起隆重埋葬，并立祠祭祀。

《墉城集仙录》等道书记载女仙昭灵夫人有两个身穿青绫衣的侍女，一个叫隐晖，一个叫隐莹，其实就是她的两个徒弟。

“是啊。这还得说到师姐身上呢。”肖己说：“师父本来就是得道的神仙，估计活个百岁不成问题，可自从被师姐刺了一刀之后，就一直卧病，再加上心情不好，病情越来越重，年前去世了，才76岁啊，在普通人那里也算高寿了，可在神仙里可真是命短得不能再短了。”

“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报仇对吧？”隐岚苦笑了一声：“我自以为隐居在这里，与世隔绝，女学不会再找到我了，可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里。”

“这都怪师姐您自己呀，”肖己笑笑说：“如果您只是隐居在这里，深藏行踪，的确很难找到。可是您却在这里私自开科收徒，您收的徒弟出去，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刺杀商王、刺杀大臣，撺掇谋朝篡位，把大商搞得一团糟，从君王到臣民死亡无数。女学再怎么愚笨，朝廷再怎么无能，也不会找不到这里吧？即使是女学不找您，大商朝廷也不会放过您呀。”

“唔，也对啊，你不仅是女学的弟子，还是大商的王妃，的确应该找来。”

“既然师姐这么明白，那小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请您跟我回嵩山女学，到师父坟前请罪吧。”

“嘿嘿，丽肖师妹，你觉得这可能吗？”隐岚冷笑一声：“当年我在嵩山女学的时候，不听师父教诲，学艺不刻苦不卖力，没有学成，我一直很后悔。我隐居在这里，无时无刻不在苦练，二十多年过去，现在终于有了点儿心得。我一直想找你这个女学的高材生再试试，到底我们谁高谁低，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大概也是最后的机会。”

“哦，原来如此。”肖己也笑了一下，很痛快地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小妹甘愿领教。师姐请吧。”

两个人同时后退，相距五六步，齐甩右臂，短刀在手，往体前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