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薄情

自从前段时间爆发后，情绪在低谷沉淀了很久，夜夜失眠，有时候甚至一晚都没睡，脑袋里走马灯似的播放着这四年来他们日常里发生的争执，火气味、熏臭味、泄愤味和随之而来的求和，周而复始，轻易得到的原谅、谅解，一文不值。

大概是反正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代价太低，只要事后主动找我说话，主动对我笑，我就会为了我自己的素养，对长辈的敬畏，对儿子继承的另一半血液，礼貌回应，在他们眼里，每一次我的平和态度，都是他们认为我们能十年如一日和好如初的基床，连我自己也以为我可以消化掉所有的负能量，但是这段时间，迎来了这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沉重的同床异梦。

我的人格一分为二，我对外面的人，依然能笑意盈盈，依然能维持谈笑风生的形象；但是一回家，心里、耳朵里都充满了恐惧，眼睛可以选择不看，嘴巴可以选择不说，但是耳朵和心里的抗拒，我没法自控，以前是害怕一回家就听到有人在骂狗子，现在一回家是害怕听到那个暴力的声音。这个声音，在狗子出生后近四年里，从来没有一天是消停过的，以至于我一听到这个声音，无论是在骂，还是在笑，都让我精神衰弱。

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状况，这四年，我奋力的抗争过，面红耳赤的争吵过，没有任何起色。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带狗子躲的远远的，但是晚上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依然被恶言相向，我累了，除了身体的疲惫，更多的是精神受创。我已不再挣扎，沉默是我现在唯一能自由发挥的选项，所以我说我要搬出去，我那天和小羊提，他很崩溃，他说他努力了，但是他们不听……

以前我可以委屈着，流着泪对狗子笑，哄他说：乖，没事。生怕把一点点负面情绪带给他，怕把脾气发在他身上，现在呢，他像极了他爷爷奶奶，一身的臭脾气，一不顺意就发飙，吼叫，拿东西砸人。前几天，没来由的发脾气，抬起手，一本新书的硬角把我左臂砸黑了一片，到现在手还是酸痛的；昨天晚上，抬起手就把电视机砸碎了，玩具不偏不倚的砸在屏幕左下角，很好，真的很好，他原本发脾气在阳台洗手，爷爷三番五次的去骂他，说他会弄湿地板，弄湿衣服……他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小羊几次劝阻，让爷爷不要去说他，最后爷爷自己生气摔门出去了，狗子紧随其后出来，操起玩具就摔电视，那气势浩荡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小羊冲出门，把爷爷叫回来，让他好好看看，小羊那句话说的很到位，“一直让你别骂他，不要管他，你骂哭他，你又不哄，每次骂完你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给我们收拾，现在好了，电视都砸了，你高兴了吗？”我以前也和他们说过，你们把他弄哭，就要自己哄好他，不要整天弄哭他，哄不好的时候就对着我破声大骂，“你是他妈妈来的，他哭成这样，你都不哄他！”但是任何道理都抵不过死性不改。

今天早上狗子还在发脾气，他寻求人原谅的方式是哭，是闹，是折磨人，最后让人不得不妥协，我已经不轻易原谅他了，特别是最近自己也承受了太多，他说不要我了。好，我说那就不要了！我教育过他无数次，但是奶奶经常这样威胁他：“不要你了，不要你睡，你不要和我睡，不要叫我哄你睡，不给你买玩具了，以后再也不给你……”，所以他每次认错后，道歉后，我原谅了他，他还会再犯。

这几天，只要他说不要我了，我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他来哭，来道歉，来抱我，我都不再和他嬉皮笑脸。我太爱他了，以至于让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失去我，我必须、一定会一直爱他。前几天我心中挣扎，没有一个好妈妈总比没有妈妈强，这个结论也是从这些基础上做出的觉悟。

所以今天早上他在哭，在闹脾气，我一眼都没看，一句话都没说，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很冷漠，洗漱完就出门上班了，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第一次这么清爽，这么理直气壮，这么为所欲为。没有道德绑架，没有内疚不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如此冷漠，近乎薄情。他们没有骂我，也没有指责我，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小羊刚和他们吵过，都不想和我发生冲突，不过他们心里应该早就怒气冲天了。当然如果他们骂我，我也会高兴地说出来：你们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他的脾气和你们两个老人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打人，吼人，他的语言库里没有那么多载体，他就用行动表示给你们看，他和你们是一样的，这都是你们的亲传呀！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心情不好，受委屈就回娘家的习惯，因为疫情，甚至很少回娘家，更因为狗子太小了，他们是坚决不帮我带的，我离开就变成了“不允许”的原则问题。因为我也常常告诫自己，孩子是自己生的，得为他负起责任，所以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个默认的原则。

婆婆以前经常和我说“广州人，奶奶家是不带孙的，都是外婆家带的。”这句话我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真谛，是奶奶家的人太冷漠太薄情，所以儿媳是不愿意留在婆家的。到底是什么让广州的公公婆婆们拥有那么大的自信和高傲呢？难道广州人不会老，不会死吗？我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广州老人大部分都有不错的退休金，不用担心养老花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