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八卦职业生涯首次滑铁卢
江湖上现存的轻功大都来源自两大源头，其一为武当绝学梯云纵，其二为逍遥派秘典凌波微步。
某位轻功祖师爷曾经曰过，轻功轻功，说到底其实是只是轻身灵步的功法，不是腾空驾云的道法仙术，也不能让人真如有翼禽鸟一般随风而动翱翔天际。倘若运功之人脚下失了根基离了大地，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再高绝的功夫也没法施展出来。
洛小引的铁拳一击锤得大树也要晃三晃，秦八猝不及防她这一招，从树上被抖落下来进行自由落体途中不知怎么却想起了竹漪传授他轻功之初说的这番话。
男孩大多好动而不愿意仔细看纸上大段大段的长篇大论，年纪尚幼的陆禁亦不例外。那时候他急着练拳脚功夫，一点也不想听竹漪讲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先人讲古人曰在他眼里都是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纯属纸上谈兵没事找事。读书的时候耐着性子装用功已经累得要命了，倘若学武也得这么着，那真是要无聊得出人命。
谁成想他会在被洛小引一拳揍得连滚带爬掉下树的时候回想起这些小时候最不耐烦记的东西，当时不好好看，到头来还是被摁着头好好复习了一遍。
陆禁维持着“秦八”应有的风度，下意识摸了摸面具，确认上边没被洛小引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拳震出裂痕，破天荒觉得下半张脸笑得有点僵。
洛小引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不到七尺的小个子摆出了八尺男儿的气势：“我们家验过了多方传来的消息，论快和准确实你排第一。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条件，怎样才肯卖哥哥的确切消息？”
她今天还没出过门，着一身芽衣初翠的单薄春衫坐在凉亭里边，几乎要和亭外蒙蒙的草浓柳绿融在了一处。乌黑长发一半扎髻，一半柔软地依偎在肩头，只用了几朵鹅黄绒花简单点缀，打扮和在外时的模样很有些不同，有种说不出的清澈明快。
秦八赤裸裸的打量目光来回逡巡，洛小引本来就因为没有配备一身恶女行头略感底气不足，被他这么一看心头再次火起：男人不管好不好看能不能干，一旦坏了德行，那可真是够倒胃口的。
洛小引心里那点错怪他的愧疚差不多要散干净了，被秦八盯得下意识缩了下肩膀，阴恻恻道：“你看什么看？”
秦八：“看你好看。见惯了小姐浓妆，没想到淡抹也别有一番风味。”
洛小引捏紧拳头：“风味？不知道把你烤一烤撒把葱花是什么风味，我倒是很好奇。”
秦八是真的被洛小引这看起来柔弱姑娘实际上堪比十条猛汉的神力铁拳震撼了，他神色微变，忙告饶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有嘴咱就不动手。”
洛小引以为他终于老实，能作为一个正常人交流，谁知秦八嘴一张说出来的依然不像能让她听懂的人话。
秦八沉吟片刻，道：“消息价值难以估量，若坐地起价也有失仁义……这样吧，我也不多占你便宜，咱们消息换消息，小姐意下如何？”
前车之鉴，洛小引想到这人第一次见面就用伞给自己下套，不由谨慎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消息？”
秦八高深莫测地一笑：“我想要什么样的小姐岂会不知？这些日子二小姐多方打听我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是要物色上门女婿，在下可是受宠若惊呢……”
怎么连她在打听什么都知道？
不过想来也是，倘若下八门不似这般耳聪目明，恐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秦八爷和他的下八门以消息买卖作为营生，专挖人家八卦秘辛，在江湖上号称如水似风，无孔不入、无所不知，地盘也因而得名“水风楼”。
说不好听点其实他们家就一武林狗仔队，痴男怨女爱恨情仇之类的狗血故事多多益善，哪儿腥他们奔哪儿去，苍蝇似的不招人待见。
下八门看着人丁不旺，功夫也不见得多能打，那也看起来而已。实际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茶铺老板、一个不起眼的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下八门的眼线。
令人心惊之处在于外人永远无法弄清楚他们究竟捏住了多少门派的把柄、掐住了多少人的命脉，以至于时常提心吊胆，陷在被人拿捏的恐惧里惶惶不可终日，这么个杂鱼偏偏没人敢欺负。
秦八爷虽然不会开口要钱，但下八门没少因此变相收保护费，由此形象总是显得不那么正派。各大门派与高手们自恃身份，却不得不低头对这么个主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门杂户上供，可想而知日子久了必生仇怨，每天想踏平野路子的人可说是没一千也有八百。
好在全天下效率最高覆盖面最广的消息网尽在下八门掌握，否则以他们扎在武林盟边上立志做全武林眼中钉的德行，坟头草都早几丈高了。
洛小引看秦八的眼神毫不掩饰探究，很难想象面前张扬高调的男子和传闻中神出鬼没的下八门主人竟然是同一个，这差得……也太远了。
简直就是“一切以实物为准”这句话最好的注脚。
洛小引不喜欢绕弯子打太极，直来直去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拉倒，有的是人愿意接活。况且我哥武功高强，晚两天找他回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洛家并不是非你不可。”
秦八答非所问：“二小姐和令兄的感情可真是好，让在下十分羡慕。”
这人看着笑眯眯一团和气，但洛小引被他看着的时候，总会莫名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让她错觉好像要被挖走一块肉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一定另有所图。
洛小引绷紧了脊背，两只杏子眼里悄悄添上一抹防备之色：“这好像同我跟你说的事没关系？”
秦八从善如流道：“好，好，那咱们来谈谈交易。二小姐查了我这么多天，应当知道我大概是做什么的吧？”
洛小引唔了一声。
虽说秦八通俗地讲就是个爱好听墙角的闲汉，但能把听墙角这样不入流的爱好发扬光大终成一派之主，连一个人的行踪都能这么快捕捉到，洛小引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
秦八：“所以要和我做生意，规矩其实很简单——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来换。”
洛小引不解地瞪着他：“拿个人跟你换？所以你实际上是人贩子？”
秦八汗颜：“怎么会，在下可是正经人。”
洛小引望了望远处正在被清理的大堆纸蜻蜓和歪了一半的玉兰树，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质疑。不知道他是脸皮有多厚才能面不改色地自夸，这要是个正经人，天底下还能有不正经的人么？
“我的意思是……”秦八顿了顿，忽然凑到洛小引耳边，“二小姐要拿你自己的秘密来换。”
“为什么竟有两种模样的秘密。”
！
一瞬间洛小引浑身都炸了毛，不光是因为秦八凑得太近，更是因为他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秦八明显知道了什么。
洛小引一手伸出根指头把秦八戳回安全距离，一手拎起身上的衣服抖了抖，装傻充愣道：“衣服脏了换一身不是很普通的事么？京城风尚变得快，女装时兴的样式相差很大也不稀奇。”
秦八指尖点点桌子：“二小姐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薄唇微抿，又露出那种偷腥狐狸似的笑来，正中一颗唇珠将笑容变得愈发不怀好意。
洛小引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二小姐性本单纯善良，为何要装作凶恶模样横行霸道？”秦八放低了嗓音，渐渐有点哄诱孩子似的温柔，“我原先以为你是受家中所迫，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委屈，不妨说与我听，我都会帮你的。”
他的劝诱与声音极富鼓动人心的意味，倘若是个真受了什么委屈的人到他面前来，听了这番劝慰说不准会当场金豆涟涟，一五一十把所有的酸楚都哭诉出来。
洛小引垂目不语，沉默了有好一会儿，秦八胜券在握，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半晌，洛小引深呼吸一口气，秦八以为她要坦白，难掩激动地往上凑了凑，不料洛小引却掏出了鞭子。
秦八：？
这是什么发展？
洛小引抓住鞭子抻了抻，笑着咧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上次你跑得太快，没来得及好好较量，可能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
“上一个被我抽断腿的男人还在家里躺着，听说没个十天半月爬不起来。不如趁着今天风和日丽，咱们再重新认识一下，看看你得躺多久才能爬起来？”
秦八爷在自己长达十几年的八卦生涯中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一丝拉的怀疑。
他当初是怎么觉得这凶残女人是装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