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 圣域的少女们（上）

「所谓十二神，即“艾欧十二神”，是指这片受到众神宠爱的土地上自古以来所信仰的十二位神祇。该信仰历史悠久，且散播广布。据现在已有的文物考察，至少在1600年前，人类初登陆艾欧大陆之时，十二神信仰就已存在。而十二神信仰实际上从何时起就已存在，我们仍不得而知。

……

人们认为，十二神各自拥有是为物质界基础的六属性神力，并掌管12个月以及年节的运行。同时，它也作为文化的基础，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十二神的教徒也能通过祈祷、奉献等方式，向十二神请取某些力量或恩泽，尽管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总是能灵验。

魔法学上的观点认为，十二神信仰实际上是对自然魔力的某种映射，而教徒们获得的“神启”，也是某类对自然魔力的调用，本质上属于“魔法”的一种。但大多数信徒并不承认这一点，并宣称这番言论是邪恶的巫师对自然和神灵的亵渎。时至今日，术士与教士之间仍存在着不可调解的矛盾。

——《世界历史·卷三：艾欧大陆文化史》」

————※※※————

自人类族群开化以来，信仰就成为了人们精神构成中的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其中，有关“十二神”的信仰则最为出名。

十二神信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可考了。目前的通说认为，十二神信仰起源于至今约两千年前。那时，通过观察日轮和月相，人类的先祖们粗略地将每次月相轮回设为一个“月”，并将构成一个季节轮回的十二个月称之为“年”。在那时，人类聚居的村落中就存在着拜月之人，宗教与信仰也初步萌芽。

千年以前，当艾欧大陆上某种古老的魔法文明向海外扩张，接触了来自东南角的棕岛的人类时，他们带来了名为“魔力”的神秘学概念。后来，当魔法学文化在人类族群中发展起来后，人们也注意到了世界运行的奥秘：自然魔力。

自然魔力可以划分为六大基础元素，即风、地、水、火、光和暗，世间万物皆在这六大元素的互相作用演变而来。同时，以秩序和混沌为界，又可以将这六种元素细分为十二种，这恰好对应了人类先祖的“年节历”——以一年十二月为基准的历法。这是一个极其巧妙而又令人欣喜的巧合，因此许多学者认为，这就是如今人类族群普遍的信仰“十二神”的渊源。

在至今约一千六百多年，人类发展到了航海时代，由此开启了被后世称为“大登陆”的事件——人类先祖登上了艾欧大陆，并迅速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占据了属于自己的一隅之地。在陆续向艾欧大陆进行迁徙的同时，人类也将他们的十二神信仰带到了这片大地上。

那时的艾欧大陆，除了至今仍然活跃的精灵和矮人，还存在着不少魔法物种。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名为“迪蒙亚特”的魔法种族。他们建立了艾欧大陆最古老的帝国，将精灵、矮人、侏儒等其他物种都纳入统治之下。这样的统治持续了数百年，直到人类的出现。

在人类的不断扩张之下，二族发生了持续漫长的冲突，精灵、矮人和许多其他种族也被牵扯其中，最后以人类大获全胜、而迪蒙亚特——现如今，人们叫他们“魔族”——被尽数屠杀告终。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十二神信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作为一面精神旗帜，十二神带给了人类对抗强大魔族的希望和勇气，同时也为打败“魔女”这一最大的灾厄之源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力量。

在这漫长纷争的最后阶段，魔族以他们无与伦比的魔法知识，创造了名为“魔女之血”的强大魔法兵器，也为日后罪恶的“魔女血脉”的诞生埋下了伏笔。

那时的人类在“魔女”权能的威压下节节败退，而在最绝望的时候，一位受到十二神祝福的少女诞生了。虽然她没接受过魔女之血的污染，但她却和魔女们一样能直接使用自然魔力。人类的将士、巫师和教徒们立刻将其奉为“救世圣女”。她是旗帜，也是向标。在她的领导下，人类族群奋起反击，联合精灵和矮人一同打败了魔女，推翻了魔族在艾欧大陆维持了近千年的统治。

自那时起，十二神信仰就在许多人心中落下了种子，成为了大陆上流传最广的信仰，成长为今天荫蔽了整个艾欧大陆的参天大树。创建于数百年前的“圣法教会”，即是在十二神信仰的基础上，借由民众对圣女的崇敬而创立的教派，他们的标志是当年圣女武器的附能：神圣之火。如今，圣法教会也是整个艾欧大陆最具实力的教会，大陆教会总部甚至拥有一块不受任何国家和君王管辖的领土，是为“圣域”。

而那位被奉为“救世圣女”的少女艾蕾希丝特，则是圣法教会教义中的“主母”。作为神圣之火的现世化身，她的形象在百年来受到无数人的追崇。

……

————※※※————

薇莉儿合上《神圣之火》的书页，纤细的手缓缓扫过书籍封面的烫金花纹。她闲适地靠在扶手椅里，抬起头，目视着嵌在墙里的、圣女艾蕾希丝特的石像，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燃烧着令人心安的温柔红色，正如薇莉儿那赤红的长发。她很喜欢这种教会特供的灯油。在鱼油和蜂蜡的基础上，这种灯油辅以玫瑰香精、揉碎的紫椽叶，以及来自北方群山中独有的夜齿虎的脂肪，以适当的比例调和而成，薇莉儿甚至按照自己的喜好加了一点胭脂红用以调色。以此法制作的灯油能燃烧很长的时间，它的火焰不仅漂亮美丽，而且无味无烟。

此即为“神圣之火”。是圣法教会所敬仰的，由十二神赐福、圣女带来人间的，最纯粹、最圣洁的火种。它能燃烧一切世间的罪业，焚灭所有污秽的邪恶。

“你将接受火之洗礼。”她轻声说，“火焰能净化你，洗清你的罪恶……”

无人应答。这也难怪，因为此时偌大的图书室里仅有红发的少女一人。作为整个圣法教会都严加保护的对象、圣域大主教身边的红人，同时也是“那位女孩”的导师，这是薇莉儿独有的特权。她可以随时清空任何房间，只要她接下来需要使用；她能使唤任何在教会里见到的修士和修女，不论对方正在做什么工作。

只要她还是“那个女孩”的导师……

她坐在阅览桌的旁边，体面而平静地等待。

图书室的木门嘎吱响动。薇莉儿抬起头，下意识地伸手整理了一下修袍的领子。“那个女孩”来了。

“圣域”的教会图书室的确很大，甚至不逊色于部分小王国的宫廷藏书馆——容纳这些藏书的房间起码有周边王国的骑士大厅的两倍大。推开门的女孩身材很娇小，但书架间的通道十分狭窄，她走路必须万分小心，以免碰倒某堆书本。

“到这儿来。”薇莉儿说道。

图书室的中央，阅览桌的周围，成堆的书本将薇莉儿遮得严严实实，但女孩还是轻车熟路地来到她面前。薇莉儿眯起眼睛。

“依米提大人。”

女孩站在书籍的峡谷与山岳之间，向薇莉儿行屈膝礼。她约莫**岁的模样，穿着精美、端庄而束身的漆黑哥特服饰，如月般银白的短发上别着黑色的轻纱和纸花；她的眼瞳是黯淡的夜色，隐藏在额发之下，宛如若隐若现的星辰。薇莉儿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少女的皮肤就像雪一样惨白，在给人具有独特美感的同时，也不免让人觉得缺少一丝生气。

简直就像个精美的人偶。薇莉儿这般想着。

“别被这烂摊子吓到了。”她用小臂擦了擦额头，因为她刚捧着阅读的那本教义的封皮上满是灰尘，“修士们本来在对这些书籍进行清点和编目，是我要求他们停下的。我想单独待在图书室里。有陌生人盯着我的后脖颈时，我可没法专心工作。”

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不论是我，还是那些修士，工作都是不可怠慢的。”薇莉儿续道，“我不希望那些学徒因为我的任性而被主教大人处罚。既然我们占用了这里，我们也有理由帮他们完成工作才是。你能帮忙对这些书分类吗？”

她指着地上摆放的三小堆书本。这些书籍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内容也有浅显和深奥之分。这是薇莉儿对女孩的考验，而女孩很清楚这一点。

女孩再次点头。她托住臀后的直筒裙身，跪在散落一地的书本之间，将书一本本翻开，然后归类。为了方便起见，她将袖子略微挽起。薇莉儿默默地看着少女的工作，同时暗自赞叹。

少女的学识远超她的同龄、甚至许多比她年长许多的人。她不仅能准确地识别古老的《何谓幸福与活着》、《不可避免的死亡》等哲学著作，还对自然科学类的《生物论》和《魔物生态学》了解甚深。除此以外，精灵贤者和巫师们的著作她也没有遗漏：包括“岩石”赫帕特·莫福德所著的《魔法与进步》，“暴雷”托尔·奥塔尼亚所著的《魔力的渊源》，以及那本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昭著的艾尼维娅所著的《预言》。

而最让薇莉儿感到惊奇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教会里收纳的这些书籍，用的全都是上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