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鹰都（中）

大剑点点头。他打算先找个旅店下榻，等晚上再去拜访那位住在亚琉的巫师朋友——亚琉的巫师们往往日程非常匆忙，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量减少打扰朋友的时间。

“灰尔，”爱丽丝撑起身体，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你瞧，那儿有好多人！好热闹！”

“喔！”奥弗里尔看过去，马上明白了状况，“说起来，已经到了七月末了。在入秋之前，亚琉这样的大城市都会有大型集市。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那我们能去参加集市吗？”爱丽丝的目光中流露出兴趣。

灰尔面露担忧，正准备打消商人和女孩的念头，却在片刻后改了主意。奥弗里尔注意到他的担心，露出欢快的笑容。

“没事的，灰尔。带爱丽丝在城里转转，让爱丽丝也领略一下亚琉的奇妙景观吧。这儿治安良好，而且你们的旅途总是艰辛，也该让她好好玩一下了。”

爱丽丝转过头，祈求般地看着大剑。灰尔稍加思索，点点头。

“说得也是。”他无奈地笑道，摸了摸女孩的头，“今天就放松一下吧。我们去参加集市。”

女孩发出欢呼声。商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让灰尔改变主意的至关要素，便是他感觉问心有愧。说到底，爱丽丝不过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她所经历的许多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称得上是噩梦。哪怕只有一天，他心想，只有一天也好，也该让爱丽丝体验一下普通孩子的快乐。

他们在一家旅店栓了马，稍作休整便前往闹市区。奥弗里尔在附近的银行兑换了不少坎特诺尔艾朗，并表示今天的花费由他请客。

闹市区的气氛相当火热。来到这儿后，他们才意识到：今天不仅是赶集日，也是亚琉的建城庆祝日。来自四海的行商和卖艺者正聚集于此，兜售着他们的商品或技艺。

集市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四处都充斥着车轮的滚动声、牛马沉重的蹄声、制桶工滚桶的轰隆声以及小贩的吆喝声。所有人都在忙碌，琳琅满目的商品与此起彼伏的喧嚣让爱丽丝有些目不暇接。她笨拙地离开灰尔的身边，踩进集市充满杂物和水坑的砖地，想近距离观看那些货物。灰尔想拉她的胳膊，但稍作犹豫后，还是放弃了管束她的想法。

大剑和商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亚琉，但女孩却是头一回造访这座声名赫赫的大城市。

有人踩着木梯，把一道横幅和一叠色彩鲜艳的布料挂在棚顶上，上书“庆祝亚琉建城一千周年”。灰尔知道，亚琉的建城可能是九百年，也可能已经超过一千一百年，但绝不可能是一千年整。不过嘛，在一片欢喜之中，没人会在意这个小错误的。

他们深入集市和庆典的喧闹中。鲁特琴和风笛的声音萦绕在他们耳边，但没人能听出来这些乐手演奏的是哪首曲子。有热心的市民递来啤酒，奥弗里尔毫不犹豫地接过，然后转头立刻同某位商贩高声地讨价还价，显然是已经进入自己的接走了。灰尔没有理会商人，他独自带着爱丽丝走在五颜六色的货摊之间。

“灰尔！”爱丽丝兴奋而频繁地移动着目光，“那些东西都好奇妙！你瞧，我还看到一个身子扁平、不会乱动的燕子！”

“那是风筝。”灰尔笑着说，“一种用木头和纸做的玩具，能用线放飞到很高的地方。”

“你看那边那座雕像！它金光闪闪的，多大呀！嗯……就是那张脸不怎么好看……”

“这里是雄鹰广场，

而那座伫立在广场中间的黄金人像雕刻的是坎特诺尔的第一任国王，‘伟大的’伯约维尔一世。”灰尔忍笑说，“嗯……确实不怎么好看。不过他可是坎特诺尔的开国之君，也是这片大陆最早的三位人类国王之一。正是他用高明的政治手段和开明的统治方法，一手造就了坎特诺尔庞大的国家基业。”

“喔！”

在人群的推搡下，他们从雄鹰广场转进一条窄街，来到被红顶房屋所环绕的一个小型广场。这里同样布满了货摊和大小各异的桶子，只是它们全都散发出强烈的鱼腥味。这个鱼市的边上有一条运河水道，岸边繁忙喧闹。摊主和顾客奋力抬高嗓门，好盖过周围其他人的吼叫声。

“我们从这边走。”灰尔提议道，“从这边可以抵达亚琉的主干道‘伯尔街’，这条道能直达亚琉的三个大城门，还能到达亚琉海港和市政厅。不过我们不去那边，我们从这里直接去集市广场。那里才是赶集日和庆典时的主要场所呢。”

女孩牵着大剑的手，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随着喧闹、欢呼和嚎叫逐渐混为一团，他们也到达了真正称得上“热闹”的地区。

爱丽丝从没见过像亚琉的集市广场这样又拥挤又吵闹的地方。与之相比，他们早先经过的雄鹰广场和鱼市简直像神殿一样安静。这儿的空间大得惊人，同时又挤得惊人。爱丽丝本以为她只能站在人墙外离远了看，压根不可能挤进去，灰尔这时突然弯下身子，在女孩的轻呼声中将她抱起，勇敢地挤进人群。

爱丽丝感到一阵雀跃。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在灰尔的臂膀上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头。

商贩在大吼，顾客则吼得更凶。这并非是为了吵架，而是不这么做就根本不可能交流——这儿实在太吵了：迷路的孩子哭号不停，他们的母亲不知所踪；牛在哞哞叫着，羊在咩咩地喊，鸡鸭之类的家禽同时发出咯咯或呱呱声，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搅成一团。

这儿还有不少非人种族：矮人的工匠们专心致志地敲打金属板，他们制作的长剑让爱丽丝兴致勃勃地审视着。这些短小精悍的矮人一有工夫便停下喝口小酒，随后从嘴里吐出爱丽丝听不太懂、但依稀能猜出是在骂骂咧咧的词汇。他们浑身散发着啤酒和汗水的味道。

她看到几个半身人，正在众人的围观下用山羊皮制作华丽的酒囊；在他们旁边的摊位，一位半精灵和一个侏儒合力摆出货摊，把精心编制的漂亮玩偶摆在箱子上。此外，她还看到几个用孔雀石和碧玉制作的精妙器具，无疑是那个侏儒制作的——灰尔告诉她，侏儒们心灵手巧，在人类之中很难找得到手艺工作能比得上侏儒的人。

集市的某个角落传来长笛、扬琴甚至小提琴的美妙音色，爱丽丝循声看去，发现竟是一群艾德精灵的乐师和吟游诗人在演奏——他们的耳朵都比常人尖上不少，打扮充满了异族风情，对音乐的造诣更是别具一格，赢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和喝彩。

“这就是鹰都。”灰尔把她托起，告诉她说，“一座仅次于流漪的、兼容了各种文化和人文色彩的繁荣都市。很多非人种族相信，即便在这里，在这座人类的城市，他们也能过得有声有色。”

他们走到精灵乐团的摊位前。爱丽丝询问地看着灰尔，灰尔笑着点点头，于是爱丽丝从口袋里取出两枚艾朗，丢在摊位前的桶子中。那里头已经堆积了不少钱币了。

“感谢您，美丽的小姐。”一位打扮相当帅气的精灵微笑道，“愿十二神保佑您。”

爱丽丝的脸红到了耳根。她转身抱住灰尔的脑袋，引得后者不禁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