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鹰都（下）

他们继续前进。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让爱丽丝一阵头晕：有一头从笼子里跑出来的猪尖叫着朝他们奔来，灰尔灵活地转身，却踢到一笼子小鸡，差点因此被绊倒；片刻之后，爱丽丝感到有个路人挤了他们一下，灰尔踩到个柔软的东西，那东西便“喵”地发出一声惨叫，吓得爱丽丝惊呼一声。灰尔看上去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大笑着告诉她，这就是集市该有的样子。

“灰尔，”爱丽丝好奇道，“在北方也有这样的集市吗？”

“当然。虽然贩卖的东西有很大差别，但氛围都是一样的。”灰尔说着，再次侧身，这次是为了躲避一头又高又臭、长相骇人的畜牲。

爱丽丝叫不出那个动物的名字，于是指着它，“这个……好吓人！它是什么？”

“一只骆驼。”灰尔看着那两个驼峰，“人称‘沙漠行舟’。知道吗，爱丽丝？这种生灵极其耐渴。在补充过足够的水分后，它能不喝一口水就带着人类穿越广袤的沙漠，至多持续好几天。”

“好厉害！”

他们停在一处摊位前。小贩的面前烘烤着圈形的食物，此刻他正往上头撒着糖粉，传来阵阵香气。

“灰尔，好香的味道！”

“是甜甜圈。”灰尔问道，“要来两个吗？”

“要！”

小贩递给他们三个甜甜圈。令灰尔诧异的是，一个甜甜圈就需要六兹纳。小贩找了他们八枚铜币，又多给爱丽丝的两个甜甜圈加了糖。塞满李子酱和奶油的甜甜圈简直称得上珍馐美馔，爱丽丝抱着它狼吞虎咽，显然是第一次尝到这种集市上常见的小零食。灰尔并非不能理解：女孩之前的人生恐怕被艾芮菈保护得很紧，基本上不会参加类似的集会。

既然如此，今天就玩个够吧。

挤过最外围的人墙后，爱丽丝终于有可以走动的地方，于是毫不犹豫地从灰尔怀里跳了下来。灰尔带着她浏览着五颜六色的围巾、串珠和绣花衬衣。爱丽丝看中了一件花边连衣裙，灰尔顺帮给她买了配套的头饰和手环；大剑自己也没闲着：他给自己买了件新夹克，还为泽阙斯挑了条新的鞍褥。

他们路过一家出售棉花糖的货摊，当看到那些貌如云朵、色彩可爱的糖果时，爱丽丝马上露出一副馋涎欲滴的表情。灰尔付了钱，接过两根缠绕着雪白糖丝的小木棍，将其中一根递给金发的女孩。爱丽丝的眼中仿佛有着星星在闪耀，她试探地、小口地吃着，就像一只抓住线球的猫一样。棉花糖独特的口感和味道给女孩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她告诉大剑，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食物。

一小块棉花糖黏到她的脸上，大剑用温柔且谨慎的动作帮她擦掉。爱丽丝睁大碧绿的双眼，调皮地抬起头微笑。灰尔回以同样的笑容。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心想，这一刻的美好是不是就能永远保留下去了？

我并不相信你们，诸天的神灵啊。但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祈愿……请让这孩子一直快乐下去吧。如果命运的未来必将是烈火和鲜血……至少，请在今天，让诸神的仁慈短暂地降临在此。

灰尔如此想着，继续带爱丽丝沿着伯尔街前进。可惜的是，美好的愿景往往事与愿违——没走多远，一阵异样的响动就破坏了他们温馨的氛围。

“不要相信神圣之火！”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喊道，“不要相信神灵！它们都是邪恶的！它们会欺骗你们，让你们堕入深渊！”

人群发出惊呼声。

一个用木桶堆成的临时讲台上，一个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女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渎神的言论。而在她的旁边，一个身材臃肿、脑袋光秃的男人嫌恶地看着她，那男人穿着棕红色的长袍，灰尔和爱丽丝都注意到，他的长袍上纹着神圣之火的图案。

那是圣法教会的游方教士。在木桶高台的下方，还有四名手持长戟、身着盔甲的卫士。他们的纹章同样是神圣之火，也许他们是圣法教会的教会骑士。

“正直而虔诚的乡亲们！”胖子教士指着被绑住的女子，大喊道，“看看这邪恶的女巫的下场吧！这就是违背神灵、与魔鬼缔结契约的后果！恶毒的魔女，不敬神的女人！看看她，乡亲们，她吃了太多魔鬼的果实，已经堕入了永恒的疯狂之中！瞧瞧，她的脸上写满了‘巫术’二字！”

女人嘶吼着往前挣扎，就好像是要咬教士一口似的。然而她披头散发，至少从灰尔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的脸是什么模样。

大剑黑着一张脸：他完全忘记了，对于集会来说，有关某些“异端者”或死刑犯的审判也是被广大民众当成乐子的一部分，同时也是集市难以避免的因素。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女孩看到这些肮脏的画面，何况站在那边的还是圣法教会的人。

爱丽丝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灰尔看着女孩：毕竟她是货真价实的魔女，此刻被面前这个矮胖教士给咄咄逼人，心里肯定有点不太好受。

“世上只有一种律法！”矮胖的教士接着咆哮道，“那就是神圣律法——神圣之火照耀下的唯一律法！诸神的法律！整个世界都要服从这种律法，无论大地、海洋，还是空中存在的所有生命都一样！我告诫各位——咒语和魔法皆违反神圣律法！所有巫师和魔女都注定要灭亡！待神谴之日来临时，天空将会降下火雨，摧毁那座邪恶的学院！绯山将会崩塌，随之而来的海啸将淹没邪恶的巫师与魔法，-将他们暗藏罪恶的小屋尽数推倒……”

“然后我们就得重建那些该死的房子。”他们身边的一个围观的市民嘀咕道。他的罩衫上沾着不少石灰，似乎是个砌砖匠。

“我要奉劝正直、善良又虔诚的诸位，”教士继续喊道，“别相信巫师，也别向他们求教或求助！别被他们高贵华丽的外表和能言善辩的口才蒙骗了！因为切记，千百年前，正是因为我们滥用邪恶的魔法，才遭致了魔女之祸！神谴之日来临时，所有沾染魔女之血的人都会得到审判！”

“胡说八道。”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评论道，“我们都听过艾尼维娅女士的预言！神谴之日根本不存在！世界会毁灭，只有魔女会永恒！”

“那是假的！”一个矮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马上反驳道，“俺知道的事实可不是这样！正是因为魔女的存在，世界才会毁灭！我们应该把所有魔女都抓起来！把她们烧死！还有那些绯山的女巫，她们……”

“闭嘴，你这小个子。还有那个教士，他这么讨厌巫师和魔法，肯定是看人家眼红了！瞧瞧他那样子：脑袋像个鸡蛋，身子像团线球！而巫师们都高大且英俊，至于那些女术士……喔，她们那么漂亮，而且端庄优雅……”

“因为他们把灵魂卖给魔鬼，所以才换来了美貌！”矮人喊道。

“你这蠢矮人！要不是绯山和凰学院的女士们，你早就去要饭了！多亏她们，你才能吃饱饭！”

“走吧，爱丽丝。”灰尔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争吵，说道，“我们该离开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