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春深方能见花好
从小女孩儿蜕变成母亲,要承受许多的苦楚。而每一个女子,都对这些苦甘之如饴。
喝了竹茹熬的浓汁后,花好剧烈的呕吐终于止住了。她也能在月朗关切的目光中喝一点加了冰糖的粥了……
害喜的反应,不是一两日就能过去的。至少要难受到三个月,有些体弱的女子,甚至到临盆时还呕吐不止。
因为怕竹子寒凉会伤到孩子,花好在呕吐不再严重到粒米难进后,便不再喝竹茹汁,而是用柿蒂泡水止呕了。好在,这柿蒂泡起来虽不好看,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孩儿,你乖一点哦,这样额娘和阿玛才能更好的保护你。”花好斜倚在花厅内的美人榻上,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喜,花好便总忍不住和腹中那个刚刚成型的小生命说话。她想,孩子一定是听懂了自己的话语,所以才只喝了一次竹茹,便不再那么剧烈的害喜了。无论将来要面临怎样的惊涛骇浪,哪怕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她也一定一定要护这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安然……
???
外面正是一年春好时,桃红柳绿花满蹊。
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因害喜而头晕恶心的花好,却不敢再走出月蕊轩半步。
这日,春风和暖。花好让芸儿将一张小桌和一把竹椅搬到院中的桃树下,自己拿着笔墨纸砚来到桃花树下。
花好坐到竹椅里,将一大张画纸铺在小桌上,备好丹青,开始细细地作一幅画。
笔尖轻轻划过,白色的宣纸上缓缓绽放出一朵朵素雅而清新的小花儿,美丽得宛若摇曳在春风中的真花。
花好正静静地沉浸在心中的图画中,忽而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回眸一看,竟见福晋站在自己的身后。
“福晋妆安。”花好吓了一跳,忙站起,欠身给福晋请安。刚刚她画得太投入,竟全然未察觉到有人走近。
“起来吧。”福晋认真地打量着花好,轻声道,“你身子不方便,就不必多礼了。”
“是。”花好起身,招呼芸儿再搬一把竹椅来。
芸儿自屋中搬出一把竹椅放到小桌另一侧,遂知趣地转身退下去拿茶和点心了。
花好未曾想到福晋会来月蕊轩,心中难免泛起丝丝不安。她紧张地弯下腰,伸出手匆匆将桌上画了一半的画收到一旁。落在画中花朵上的一只白蝶,被惊得转了一圈儿,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是你画的?”福晋款款坐到竹椅上,看了看那幅画,抬眸望向花好。
“是。”未弄清福晋的来意,花好不敢多言,只是脸儿微红地颔首。
“你坐。”福晋说着,用帕子将落到小桌上的一朵桃花拂去,“你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啊,这画儿,画得甚是传神。”
“谢福晋。”见福晋竟夸赞起自己的画作,花好忙低头福身。却因心跳忽然加快,又干呕起来。
芸儿端着热茶和点心走过来。见花好又犯起恶心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为她拍背顺气儿。
“我没事,你先去忙别的吧。”花好轻轻抚着胸口,对芸儿道。
“听月然说你吐得很厉害,三天都未进食?”福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看来这害喜害得还真不轻啊,但也没法子,哪个做娘的,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花好没事。”听闻福晋这样说,花好心中泛起淡淡的暖意,却依然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只要孩子好好的,花好什么苦都愿意受。”
“是啊,哪个做娘的,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幸福,安然呢?”福晋微笑着,笑容中却含着隐隐的疏离,“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相信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
福晋的话虽只说了一半,但她言语中的隐意,花好已了然。她咬了咬唇,抬起头,勇敢地对上福晋的目光。
“以你的身份,本不该怀这个孩子的。”福晋望着花好如星的眼眸,意味深长地道,“但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就一定要尽全力护他周全。”
“是,花好一定会处处小心的。”虽然明知福晋对自己,并不像月朗与月然那般相亲,但知道她同自己一样盼腹中的孩儿安然,花好亦万分感激。
“好了,我也乏了,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点儿。”福晋说罢,优雅地起身,领着丫鬟向小院门口走去。
“花好送福晋。”花好扶着小桌站起来,心跳凌乱地福身行礼。
“不要以为有了月朗的孩子,就能做我纳兰家的儿媳妇。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福晋一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迈出月蕊轩的院门,一边头也未回地对花好道,“月朗的婚事,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因为害怕隔墙有耳,福晋的声音很轻,但字字句句落在花好耳中,却似有千钧重,砸得她的心生疼生疼。
又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花好捂着胸口虚弱地靠在桃花树上。片片浅粉色的花瓣儿在风中飘转着落到她的身上,和那半卷的画纸上……
???
自月蕊轩回来后,福晋忽然病倒了。头痛眼花,心神不宁。
福晋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只觉浑身酸软,一丝力气也无,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纳兰恒硕在宫中请来一位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心肝火旺,开了几副清心宁神的药。可药熬好了,福晋却喝不下那苦得让人全身发抖的汤药。纵然勉强喝下去,也会很快吐出来。
“额娘向来最怕苦,这可如何是好啊?”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福晋,月朗忧心忡忡地蹙起俊眉。
“哎,这姐姐也真是命苦,去了趟月蕊轩,回来就成这样了。”纳兰恒硕的二夫人坐在床边的锦椅里,一边用帕子抹着眼角一边轻声道,“也不知那林花好对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哎……”
“姨娘,请您说话放尊重点!”听闻二夫人这样说花好,月朗只觉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我这还不是关心姐姐吗?”二夫人冲月朗挑挑眉,故意拉长声调道,“莫非,咱们家大少爷,是对那小丫头动了情,假戏真做了不成?”
“好了,福晋需要静养!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纳兰恒硕瞪了二夫人一眼,厉声道。众人的心里都清楚,这试婚格格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她这样说,明摆着是为了争宠,故意在自己面前诋毁月朗。哎,这个女人,真是被自己宠坏了,竟如此不知深浅,这样的话岂可乱说?
“老爷莫气,我这还不是因为心疼姐姐,说走了嘴。”二夫人见纳兰恒硕真的动了气,忙起身走到他身旁,温柔地抚抚他的胸口,一双媚眼中还闪出了点点泪花。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清静清静,头疼死了。”福晋一只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只手挥舞着帕子示意大家出去。
“好吧,宫里还有事。月朗,咱们走。”纳兰恒硕说着,带着月朗向门外走去。
“妾身送老爷。”二夫人冲纳兰恒硕福了福身子,也扭着腰肢款款地走了出去。
一直乖乖守在福晋床边未开口的月然,冲二夫人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遂回转身,轻轻帮额娘掖了掖被角。自幼长在这深深庭院中,她最厌烦的,便是这种为男人勾心斗角的戏码。
月然知道这许多年,性情温和的额娘受了恃宠而骄的二夫人不少闷气,但此刻她已顾不得那许多。
阿玛和哥哥都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进宫去。月然必须尽快想个办法,让额娘好起来。她黑珍珠般漂亮的眼珠转啊转,忽而闪烁出一道惊喜的光芒……
???
月蕊轩小院中。
花好坐在桃花树下的小桌旁,纤细苍白的右手执笔轻轻蘸了蘸墨汁,想任这些日子以来的纷乱思绪在宣纸上化作一首诗,或一阕词。
可一个字还未写成,朱红色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快跟我走!”月然急匆匆地跑进来,拉起花好的胳膊便要往外拽。
“喂,喂,怎么了?”花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了一跳,忙将毛笔放到小桌上,惊慌地抬头问道。
“哎呀,没时间细说了,你先随我走嘛!”月然来不及喘口气儿,拉着花好就冲出了月蕊轩。
身子还有些虚弱的花好,捂着胸口吃力地跟在月然身后。因为动作太大,好几次差点吐出来。看着月然那焦急的模样,她稍微平静一点的心湖,又翻涌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
品兰苑。
卧房内,福晋斜倚在大床上,一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胡思乱想着。
这时,房门轻轻打开,月然脸颊微红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林花好。
“额娘万安。”月然福了福身子,遂坐到福晋床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福晋万安。”花好慢慢走到福晋床前,紧张地福身请安。
“你也坐吧。”福晋指了指床边的锦椅对花好道。她的语气很温和,却含着冷漠的疏离。
“听说您病了,又喝不下药?”花好不敢看福晋的眼睛,微微垂着头轻声道,“花好,或许可以为您配一副不那么苦的药……”
“你还懂医术?”福晋有些吃惊地望着花好。她不曾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宫女,不仅擅丹青,还晓医术。
“额娘,嫂嫂她医术很好的,您就让她试试嘛!”见花好又有些脸红了,月然忙替她回答道。
“什么嫂嫂,莫要乱叫。”听见月然竟叫花好嫂嫂,福晋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不禁在心中叹息道: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深浅啊?真是被自己和老爷宠坏了。
花好知道,福晋是怕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会惹祸上身。可那字字句句,还是似化作一把把小尖刀,刺痛了她狂跳不止的心。
“花好姐姐,你快给我额娘诊病吧。”怕花好伤心,月然忙转开话题,还不住地冲她眨眼睛。
或许是也感觉到那句话对于有孕在身的花好太过残忍,福晋终于冲她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花好柔声应着,拿过一个小软垫放在福晋的手臂下面,手指微微颤抖着搭在她的手腕上。
在来的路上,月然已将福晋的病情与花好叙述得差不多了。这一路上,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月朗的额娘对自己多一丝好感。可是此刻,胸中满满的紧张与不安,却还是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