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朝白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儿渐缓，雨势亦越下越小。
最终，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滂沱大雨变作了飘飘洒洒的斜风细雨。
紫云峰后山，雨粉纷纷。
苏轻雪肝肠寸断的哭泣声不知为何亦停止了下来，只剩下轻轻的抽噎，瘦削的双肩微微耸动，宛若风雨中不堪一击的残败的百合。凄美得惊心动魄，亦可悲得令人嗟叹。
苏凝师太担心师妹，欲上前，可脚步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仿佛前方，那两个人与自己这边站成了两个世界，自己无从踏足。
千羽这边的三人亦不知如何是好。
夜晚婷视线从未离开过凌蝎身上，秀拳紧攥，指节发了白也不自知。
师兄，你可真是为我们寻了一个好师弟啊……若你在此，又会怎么做呢？千羽暗叹一声，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聂荣元沉思着看了看夜晚婷的神情，又将目光定在前方的凌蝎身上，不由得皱起眉头。
“少年郎，他可还说什么吗？”苏轻雪轻问道。
“你……”凌蝎听着女子出乎寻常的平静语气，心底泛起些许不安。
而当他回过头时，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内心惊颤。
那个心碎的女子，前刻仍柔顺乌黑如墨丝的长发，此时竟是成了一片雪白！秀眉如银，眼中生意全无！
凌蝎别过头，站起身，背对着黑黝黝的洞窟，一字一顿道：“他说，如你所愿，他愿放开你，他愿意给你想要的自由。生不敢说离别，死才敢与卿别——”
“凌蝎，你……”夜晚婷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妥，一个激动脱口而出。她丰满的酥胸起伏着，走向凌蝎。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只是，脑海一闪而过的几丝灵光，让她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她知道，事情并非如此，那个狐妖绝不是这样说的！
“师妹，你莫要想太多了，逝者已逝，素风他也决不愿你这般伤心欲绝的！”
苏凝师太见到苏轻雪满头青丝变华发，她内心惧颤，急匆匆飞到洞前，喝道。
苏轻雪原本空洞的目光有了些异动，她嘴角动了动，却是转头向着凌蝎的方向，不言不语。
“想必你也感受到了罢，我身上残留那个男人的气息。”凌蝎停顿一下，冷笑着继续道：“他临死前，魂印崩散，虚弱非常。于是他拜托我带话儿与你，而作为交换，我剥离他的妖丹来提升修为。”
“人不可无魂印。灵魂消散时，妖亦不可无妖丹，他现今连轮回也进不去。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苏轻雪……”
凌蝎言语森冷，与平常形象大相庭径！
“小子，你简直是找死！”苏凝师太浑身冒出寒冷的杀气，抬掌便要拍向身旁的凌蝎。
“师父！”夜晚婷冲过去，抱住自己的师父，绝美的容颜上，布满了浓重得化不开的哀伤。
苏凝柳眉倒竖，怒意不减，道：“婉婷，你在做什么？还不放开为师！”
夜晚婷摇摇头，却是没有放手。
苏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倒映着得意弟子倔强的俏脸，她心底莫名一阵茫然，望向那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的背后是纷纷的雨水，仿佛整片天也在沉沉地压向他，而他的嘴角永远保持着绝不妥协的桀骜。
那双蓝色的眼眸，似是戏弄众生，颠倒命运的神明的眼，在这凄凉的时刻，泛起幽幽的蓝光，睁开了。
他轻吟。
仿佛来自九幽冥界的恶鬼魔怪，带着深沉的诱惑，魅惑着世间的人们。
“苏轻雪，憎恨罢……你心爱的男子背负的沉重将由你继续，用你的怒火焚尽那些憎他怨他、不肯放过他的人，耗尽余生的岁月去追寻你们拥有过的回忆。去从那个名为凌蝎之人手中夺回你爱人的妖丹，诅咒他同样不得好死，诅咒他同样永世不得轮回，直到生命走到命运的尽头……”
少年眼中的蓝芒悄悄退散，他身子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
“凌蝎……”苏轻雪身影一晃，轻柔晕了过去，闭眼的最后一刻，眼中遗留的，是滔天的恨意。
……
风雨散尽，天边透射出一缕金色的阳光。布在苍穹之上的乌云，逐渐被日光驱散。
凌蝎逆光站立，背后留下一道阴影。
这是紫云峰一个僻静的角落，千羽、聂荣元、夜晚婷都在此，位置处于凌蝎身后。
苏凝负手而立，在雨后的风吹拂下，道袍飘飘。她背对着凌蝎，目光定在远方，像是在远远注视着某段沧桑的岁月。
“少年郎，你如今拜于玄阳师兄门下，本座是否应叫你一声师侄？”
“……苏凝主座随意，何种称呼，凌蝎都接受便是了。”
“你们可知我的师妹为何被禁于后山？”苏凝师太转过身，此话像是在问他们四人，但她却是望向凌蝎。
千羽三人不言语。
凌蝎摇摇头，正面直视着苏凝师太，道：“我不知，当时情况紧急，素风并未说明一二，我们神识互通时间又太短——”话到此便停了下来，他感觉有些话不应说出来。
苏凝师太看着他叹了口气，重新背过身去。
“百年前，我和青木师兄、玄阳师兄还是弟子的时候，师妹便认识了素风。两人暗定终身，奈何师妹与一个不世出的古派少主早已有婚亲在身，而当时人魔妖三族仅靠明月谷相通，彼此敌视……”
凌蝎心头一跳，这居然牵扯出明月谷。
“你怎么了？”苏凝看他神色不对，眯眼问道。
“没事，苏凝主座请继续。”
苏凝停顿了一下，见凌蝎神色归为平淡，亦不再怀疑什么，沉道：“总之两人的结合为世人所耻，他们也因此被两界许多势力迫害，尤其与师妹定亲的那古派更是从中作梗，挑出一个莫大的风波。当年紫云三个长老对师妹甚为爱护，也因她被灭杀。素风贵为分支的狐妖一族的少主，他的族群也因他被……灭族！”
凌蝎身子一抖，万万没想到，关于素风和苏轻雪两人，竟然有此等惊天的悲惨！
千羽、聂荣元及夜晚婷三人对视，亦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后来呢，他们又是如何分开的？”凌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