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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诸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飞鸠顿时明白北冥湛此举何意,与姜老那一番话,主要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拉拢姜老,实则是因为试探季梨。

姜老厌极了他家主子,若是从长远打算,势必会投靠北冥洛,而季梨到底会如何抉择?是为了所谓的亲情背叛他家主子,投靠北冥洛,亦是坚守本心……

宣室殿的暖阁内,两人对立着,一人坐在龙椅上,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眼眸却深了好几分,一人站立在男子跟前,脚底看上去略微有些虚浮,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不适。

“父皇,孩儿惶恐!”

北冥业拉着北冥洛的手,让他继续坐在龙椅上:“洛儿,龙椅的感觉如何?如实回答朕!”

北冥洛正要做保守的回答,转念一想,父皇偏宠自己,如今这个时候,希望看到的应该是一个诚实的儿子,而非深谋远虑,满腹心机的儿子,遂老实回答:“回父皇,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却又舒坦,心满意足。”

北冥业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来,继续问道,“若是有人与你抢这个位置,你该如何?”

当然是除之而后快!

北冥洛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这个答案来,但他怎么可能在忌惮心颇强的君王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狠辣,遂温和却又不失野心回道:“若是此人危害江山,儿臣定不会手软!”

北冥业看着深谋远虑的北冥洛,颇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遂又重新重复了一遍,“若那人是要抢你的东西呢?”

他就是要赌,赌这个儿子与他之间的感情如何,事到如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江山也好,信任也罢,就连微弱得本就没有的父子情,也给了北冥洛一人。

而今,也是时候让他探探,北冥洛对他有几分真心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父亲临了,最后的一个心愿吧。

北冥洛垂下头,到底还是道出了心中所想:“儿臣定不会手软。”北冥洛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己与北冥湛是同类人,对敌人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北冥业面上不显,心里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他的答案与实诚。

复又问道:“若那人是父皇呢?你又该如何?”

北冥洛立马跪下,连声道:“不敢,儿臣绝无此意!”

北冥业明了,上前亲自扶起北冥洛,让其坐在龙椅上,语重心长道:“洛儿,从你一出生,父皇变立你为太子,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还请父皇明示!”

“若不是当年出了那件事,北冥湛一出生便应当是嫡子,可惜世事难料,昔日姜国最受宠的公主,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而正二八经出生的嫡子,如今要么沦为庶子,要么远嫁边陲,什么也得不到!”

北冥洛察觉到北冥业语气中细微的变化,由最初的感慨,再到后面的洋洋得意。

“姜国公主?”北冥洛略带疑惑地开口:“那是何人?”

为何,北冥湛会是嫡子?当年那件事又是何事?

…………

夜很暗,暗到藏尽了一切杀机,只留下空洞的夜色。

皇宫内,一切如常,宣室殿里,龙塌之上,北冥业盯着面前的人,笑得阴冷刺骨,与方才对北冥洛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衣男子无视掉那道毒辣的视线,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梨花的白布,擦了擦手,“没想到父皇龙体依然那么的康健,那么的英明神武,到现在还能布下此局!看来曼陀罗散的药效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毒!”

“再英明神武还不是没弄死你这个逆子。”北冥业恶狠狠的说道。

“父皇都还没死呢,我怎么可能先父皇一步呢?”男子轻笑,丝毫不在意北冥业恨不得杀死自己的目光。

北冥业被这话噎得气急,有些不能呼吸,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你……你以为……你斗得过洛儿吗?妄想,朕的皇位你还没资格继承……”

男子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冷冷的瞥了一眼北冥业,活像看垃圾似的,“资格?父皇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父皇莫非不是忘了你原本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你的一生本该泯灭于人群中,娶一个地位低下的嫡女,在封地上自生自灭。谁能想到呢,如今你的荣华富贵,指点江山,甚至连你的皇位,不是你使诡计,让我母后下嫁给你得来的吗?如今,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高人一等了吧?呵!每每我只要一想到我体内有你的血液,我就嫌恶心低贱。”

北冥业最怕什么,最忌惮什么,甚至最操心什么,于男子而言,可谓是心知肚明。

一语未晋了,多年的秘密被人这样说出来,北冥业如同被人扒光般羞愧难当,死死盯着白衣男子大骂:“逆……子……”

话未说完,看似还精神的人,如今已经气息奄奄,逐渐没有了进气,只有出气。

男子看着一动不动的北冥业,很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如此躲闪,原来是因为我与母后长得相似,你看见我就会想起你那卑微可笑的曾经……”

父皇,你亲手从我母后手中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权利,地位,江山。

如今,我会一步一步夺走本属于我的一切。

也许,从二十年前,你就已经忘了,你身上坐着的龙椅,到底是属于谁的。

★★

季梨是被府里的一阵闹声吵醒的,“小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了。”阿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带着喘气的声音道。

“什么?是何时的事?为何驾崩?”被这一消息一吓,她早已没有了睡意。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北冥业驾崩还是后面好几个月的事,为何这一世这么突然。

阿琰道:“听说是寅时去的,太医查看过了,心悸暴毙而亡。”

不对,上一世北冥业是病死的,不是心悸暴毙。

会不会,可能是他杀,他杀!

她恍惚记起,北冥湛前不久让她准备好进宫的适宜,莫非他早就知道北冥业会死。

难道是他?

那他为何这样做?为了皇位?但就算他杀了北冥业也不会如愿,北冥业已经给北冥洛提前铺好了路,就算改了圣旨也不可能登基。

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也就罢了,北冥湛会失去精心筹划的一切,这些道理北冥湛应该懂,他不会蠢到这个时候抢皇位。

季梨披上了衣服,又细细思量了一番,终是不得解。

她望向窗外,心莫名其妙开始发凉。

★★

元日四十年夏,帝北冥业崩,南鸢国内,一片悲泣。

几月之后,太子北冥洛登基,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宣德。

冬日早已到了半月有余,温度倒不是很低,这厢乍暖还寒,今日里竟出奇下了一场雪。

没到下雪之际,对于季梨来说实在难熬,上一世她就是在冬日走的,那一年的寒风刺骨,真的刺到她骨子里去了。

所以一到冬日,她身心便冷的厉害。

如今,她正处形势不明的境地,这一世,很多都在改变,北冥业之死提前了好几个月,元日三十八年,齐国也没有来访。

唯今,她只有按着原来的计划,一步一步进宫,与北冥湛里应外合了。

“小姐,屋外的红梅开得正好,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阿琰见季梨整日裹着被子窝在床上,怕她闷出病了,想着法子劝她出去逛一逛。

“冬日刚到,红梅这么快就盛开了?”

阿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年的天气着实有些反常,昨晚连着今日狠狠刮了一场雪,今早起来,红梅也都竞相开放了。”

季梨随手捡起床榻上的书,忍不住裹了裹被子,“今年似乎格外冷了些。”

“小姐,要不我们去屋外瞧瞧红梅吧,红梅开的灿烂,小姐若是不看,定会遗憾的,奴婢为你披一件厚的大氅,咱们一起去看。”

“阿琰,梅花呢,我就不看了,我也不会闷的,你闷的话就去外面和她们玩会吧。”季梨翻了一页书,随口道。

天色暗了几分,屋外的似乎开始下雪,季梨抬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天色已黑,她随手把书放在了床上,准备去找阿琰。

夜色凄迷,夹杂着雪声,隔着窗花,她恍惚看见一道黑色身影,身形颀长,站在雪地中。

季梨盯着那黑色身影看了半天,了然,很快的跑了出去,连大氅都来不及披。

男子身披黑色大氅,白雪光线映出的面容更显俊秀,只是眼眸依旧如古井般深沉。

季梨盯着北冥湛,发现他好像今晚有些不同寻常,疑惑地开口:“王爷?”

“你说,无心之人真的能做到绝情绝爱吗?”

良久,一声夹着风雪的声音传进了季梨耳中,惹得季梨心头一颤。

无心,这不是她所追求的吗?上辈子她将一颗真心错付,最后惨死,倒不如做个无心之人,才不会被人所伤。

可是她无法做到无心,她不能舍弃疼爱她的爹,也不能舍弃真心待她的夏嫣,到如今,她更加不能伤害对她多次施以援手的夏煜。

她的无心终究是做不到了。

但是既然不能做到无心,那还怎么复仇,她这辈子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季梨叹息般开口。

“呵……”

良久,待季梨回过神来,北冥湛早已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他的到来宛若一场梦,来得快,去得也快。

今晚,真的很不寻常,不知为何她明知是他,却毫不犹疑的跑出来。

不知为何?一向骄傲清贵,深不可测的北冥湛会问出这个问题?

无心之人能否做到绝情绝爱?

到底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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