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星期天没去跑车，唯恐蔬菜会变质，第二天必须得去。

对大多数人来说，晚上九点正是喧嚣夜生活的开始，而这个小城中这一栋的五楼屋子里，一家父子俩已经躺下休息。这个夜晚是陈小杰即将进入新征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是陈涛困乏却又不能安然入眠的夜晚。醒来后小的会奔赴新的前线，大的会继续老旧繁忙的路途。

空气中响而不闹，时间滴答流淌……

星期一凌晨，陈涛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起床，悄悄地洗漱。将出门，关闭电灯前回头，陈小杰还穿着短裤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准备好的衣服裤子搁在脚头的纸箱上，鞋子规整地放在床前，像极了他们追梦旅途的第一个清晨。床头上一个十五公分高的哆啦A梦闹钟秒针在噌噌噌转动。再过两三个钟头，哆啦A梦会代替爸爸叫醒前面这个孤独的孩子，他会穿上老爸为他准备好的新衣裤和鞋子独自面对求学路，独自面对生活。

咬咬牙，关灯出门，前往农贸市场。房间里恢复寂静，看上去什么都没变。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因为许多模模糊糊的梦在脑中奔涌，一个接一个，甚至出现一位像妈妈的女人在朦胧的远方，越是到后来越是焦急紧张剧情，直到那个声音从未知的地方而来。陈小杰被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时不知所措，仰起头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能隐约看清屋里的东西，眼前是空空挡荡的家，里面每一件事物都在提醒他将要面对的是何等境况。

无比强烈的孤独感瞬间侵入陈飞杰的身心，感觉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一般。他伸手按了一下床头哆啦A梦的脑袋，它发出的声音吵醒了瞌睡，本是令人讨厌的存在，然而此刻却成了主人唯一的伙伴。房间里陷入安静后，他感到害怕，留下眼泪来。许久之后，他脑袋稍微清醒些，想到这几日来跟父亲经历的种种，以及和他的约定，两个追梦人的约定，忽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这是他们一家人追的梦，必须靠每一个人努力，可不能单单让老爸坚持。

起身按开灯泡。

房间里更亮了，他同时调整了自己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的心理。穿上衣服裤子，还有塌前白花花的运动鞋；洗漱完；弄早点，他在锅底放油，热化之后加入水，水开放面条。吃完后背着书包出门，一切都有条不紊，像他多日前训练的一样。路上除了红绿灯路口，他几乎不抬头，心里像默背数字一样，回忆着之前老爸共同走过的路，说过的话，他不想因为分心而影响自己的记忆，影响自己的胆识。

陈涛在农贸市场收完货，准备发车走的时候看了看表，时间还差一些。

小卡车开出城区，奔驰在国道上。录音的停车带到了，陈小杰的时间也到了。陈涛心里总想着儿子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害怕哭泣，有没有吃了面条，有没有到了学校，有没有进了教室，有没有像三岁时在幼儿园那种无助。自从当爹又当妈后，他对孩子的关怀细腻了很多，有时候会注意到他们内心的一些想法，不再像以前那样只顾大方面。

这股强烈的牵挂感受始终不能化解，更不能像俗话说的转化为动力，因为再怎么动力也不过是个跑车卖菜的。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念老爸和老婆，若是他们哪怕其中一个还在世，都能为他分担很大一份压力，能有个人照顾陈小杰，煮早点给他，做他的守护神送他上学。

一路上，他总是心不在焉。

在村子里也不敢过多耽搁，到了家门前，也因为小儿子同样开学而没有过多停留。他让母亲提前把饭菜放在一个口缸里，带到停车的时候再吃。

赵兰芝跟来到村子中心陈涛停车处。她也很担心大孙子，总是问东问西，让陈涛给老师打电话问问情况，至少问问有没有到了学校，万一走丢了呢。陈涛说他跟老师打过招呼，如果上学时间陈小杰没到学校就给他打电话，那现在既然没打来，就肯定到了学校的。停不到十来分钟，赵兰芝走的时候拎走一些顾客剃下来的菜叶回家喂猪，陈涛又继续出发下一地。

一村接着一村，再赶时间也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地方，不能忽略了任何一个可能来买东西的人。

这一天的太阳从升起到落下似乎跨越了整条银河。

终于过了最后一个村子，从柏油路上回到城里天黑透了，停好车后，老远就匆匆跑着回去。到了楼下，看到楼上属于自己那间屋子亮着灯，心里稍许安慰。喘着粗气放慢脚步，进了门后，陈涛看见儿子已经做好饭菜，放在地上，用锅盖盖起来。

“以后你不用等我，各自先吃。”陈涛捏了捏儿子肩膀，“今天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还行，只是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学校没食堂。”陈小杰收起书本，把饭菜抬上桌。

“那你后来怎么办？”陈涛怔了一下，之前没想到要关注这个问题，以为是自己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都有食堂，没想过这里都是走读生，都回家吃饭。

“我回家吃的！我热炒饭。”陈飞杰蹲在地上，背对着父亲在盛饭。

陈涛忽然感觉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仰起头来陌陌叹了声气，责怪自己粗心大意，没留意这个事情，也没给他钱；还有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他想当然的以为儿子读书是早出晚归，一天也就来回一趟，走的远些也没关系。现在突然变成一天两趟，本来中午时间就少，肯定走的很累，这样的话房子还真是租远了。这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啊。

他抑制住情绪，坐上桌，端起盛好饭的碗，父子俩香香喷喷地吃起来。

“都怪我当时没考虑到，只有你自己多吃点苦儿了。-”

“我知道了。”陈飞杰还是蹲着夹菜，桌子太矮，坐着反而不舒服。

陈涛停下筷子，伸长脖子对着儿子说：“刚开学，学习压力还小，还是每天中午都回家自己做吃吧。不过我会放一些钱在床头，等以后不想回家的时候，要做功课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在学校旁边买东西吃，但是别跑远了，买完就回教室。记住，就在校门口。”

“早上放学后，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

“嗯……那你就回来自己弄，实在时间紧，或者你想在外面买吃的的时候再用钱，不过尽量还是回来，怕你跑错地方了。还有你想在外面吃早点也行，自己拿钱去买，我相信你不会乱花钱的。”

“知道了！我会的。”

“一个人上学和回家的路上，怕吗？”

“有点儿！”

“我们一家人都不容易，你看我小时候不努力读书，现在长大成家了，自己吃苦不说，还连累你们跟着受罪，为什么呀？”

陈飞杰停下手，半仰脑袋看着老爸，没再往嘴里送食物，等嘴里的饭咽完，但没话可说。

“因为我们穷，我当年没有珍惜读书的黄金时段去好好学习，所以没有知识、没有文化。而我们穷苦人必须要通过读书获得知识来改变命运，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别无它法。没见过哪个读书用功、成绩好的最后还回来种地受苦的，但是在家种地的，都是当初不努力读书的，成绩差的。”

“爸，我会好好读书的！”

“记住！知识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