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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为什么外界一切事物依然如故,它们不应该为我正在经历天大的事而有所表示吗?所有人该来安慰我,给我指明前路;路边的草木该借微风摆动,给我打个招呼;那些鸟怎么当没看到我似的,飞得老高,飞得老远。”

终于在大弯村拦到车,坐到乡里,进了学校。陈涛领着父亲找到杨老师,在他的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父亲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是硬壳的,陈涛看他撕烟壳的方式都不对。他的手布满洗不干净的黑色纹路,手指甲是乌青色的,他用三个手指捏着白色的烟递给班主任,手和烟之间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被陈涛看在眼里。班主任接过来放在办公桌上,没有点。

父亲表达还希望孩子继续读到中考结束,请他成全。

班主任忽然脸现愠色,说:“这原本是最合理的建议,初中毕业证一年后照发不误,所以参不参加中考都无所谓了。职校其实很好,毕业后有一技在身,容易找工作,总不至于饿肚子。而且现在不去,初三毕业了还是要去,何必浪费时间,到时候反而晚了一年。”

父亲轻声轻语,坚持原来的说法,道:“杨老师,孩子岁数太小了,麻烦就让他混到毕业吧,到时候考不上再做打算。如果他敢在学校里捣乱、调皮,随时可以收拾他。”

班主任保持原来的表情:“我们只是建议,既然你们要求,还是尊重你们的意见。可以了,回教室去吧。”

父子俩出了办公室门,父亲拉长着脸叮嘱几句后,他们朝不同的方向分开了。

多年后才能感受到,或许转身的那一刻,父亲流泪了。

后来,终于初三毕业了,考试结束后的两个星期去学校查看分数,其实不用看也已明了的。结果差了几十分,合乎情理的落榜,终结了他正统的学习生涯。

那段时间他有过对自己的失望,有过后悔。他也眼含泪水在心里向父母呐喊过:对不起,我成不了你们的骄傲,也成不了你们的炫耀,还要你们为我操心操劳。

但泪花终将激不起浪花,那声呐喊只荡起涟漪,即刻消散。

这是自己命运的重大转折点,但这转折是以前日积月累的,是从小身处的后天环境导致的。

所以,真的要回去了吗?回到那个早已注定好未来的老家里,让孩子步了自己的后尘?

小儿子就该回到三分之二的老师非科班出身的村委会完全小学里;那里的成绩每年排在镇上倒数第一,二十余年来只出过五个大学生,最后百之九九的学生长大就回到田埂上。

即使上了初中,同样是县上排名末尾的中学。这里地处偏僻,好的老师都努力考试调走到县里,留下的都是不敢恭维的和新来实习的。十几年前,他们还给你分层次,成绩很差的坐最后,几乎懒得管你,并且初三开学就彻底放弃你,劝你往职校发展,所以大多人更是中考大门都进不了。即便上了高中的也大多是垫底生,打击了自信心后日渐消沉,加上人生首次生活在繁华的城里,经受不住各种诱惑,只贪玩,成绩一落再落根本熬不到高考。然后就是兵分两路,一路外省进厂打工,一路回家务农。再然后娶媳妇生孩子,孩子也经历同样的成长过程,恶性循环。这不是想象,是他们的命运真实写照。

一夜无眠又让他想起许多许多小时候不好的记忆,那些痛苦的场景不断刺激着陈涛的心脏。

他出生和生活在**十年代,

那时候中国大地还处于普遍贫穷的状态,在偏远山区更为明显,虽然从缺衣少食的苦难日子里讨了出来,但生活物质上还并不宽裕。大家都穷,这也倒没什么。然而长大后步入社会就不一样了,他感觉现实中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自己几乎方方面面都不如人,有关系的有好工作;有钱的有房子车子;有能力的做领导;有知识的可以有很多选择,且大多时候高人一等。

而自己和谁都比不了,真正的啥都没有。在这些有利条件中,他们本该有的是知识,这也是他们唯一可能获得的东西,但是当初却没追求上进,错过了最佳时机。

因为没有知识,生活艰难,就像俗话说的两个肩头扛着个脑袋,加上一身力气,干的粗重体力活,拿低保般的工资,只是能勉强生存下去。并且在外面任谁都可以行使他们手中或重或轻的权利为难你、左右你,还不敢反抗,否则就会丢失仅有的生活和生存权利。其实好几年前他就感觉到这些痛苦的过往在折磨他,一直在拖拖沓沓地寻找原因。后来他知道如果不加以制止,将来痛苦还会不断的延续,这把困苦之火甚至燃烧到下一辈。

自己这黄金三十年算是输了,输在自己的不努力,输在起跑线。这一切都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它呈一种不可挽回的状态,在时间的洪流中永远逝去。

这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即使你拥有本可以获得世界冠军的机会的天赋,这机会都已经远去了。这其实不单单怪自己,还与成长大环境有关,至少站了三分之一的原因。这后天因素或许也是命运的另一种诠释吧。

那该怎么解决这些麻烦呢?

这个问题就在李金飞家端午节那个傍晚忽然有了答案。

当然是知识改变命运;良好的成长环境改变命运。

从那一天起,陈涛在心里种下了向往的种子,他各种筹划,最后做了个终其一生、不辞辛苦也要完成的决定。哪怕后面的路山高水险、荆棘载途,也一定要全力以赴。因为他明白身体的艰辛比不上因挥霍了光阴而一事无成的悔恨,那种悔恨之感的力量像是能把人抛弃到万般孤寂的宇宙外围,令人痛彻心髓。这个,他已经体验过了,而且他预感到如果还不蜕变,以后还得悔恨现在的懈怠,懈怠没有好好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生活、学习环境。-所以必须提前,就在此刻,马上部署。

他们世代为农民,已经穷的太久了,要改变这根深蒂固的苦命,长一点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走出大山。那就从自己开始吧,这几十上百年征程的起点就从自己这里开始。让两个孩子到外面的世界中去磨砺。

“我选择放弃自己的人生,这一世就为他们而活。”这是陈涛心里的坚定。

在人与人之间的“情”字上,愿意单方面恒久任劳任怨地付出,还能最终获美妙结果的,恐怕只有这般亲情。

如果乐观一点儿猜想,那么有可能在陈飞杰哥俩这一代就能刷新命运,即使不能刷新,那进步一点点也行,在他看来只要不再回到山里种田就是进步。

所以他们必须得离开,向很美好的远方而去,不然,寒门真的难出贵子。

于是陈涛毅然决然选择了这一条路,承载着他和这个家的希望之路。

说真的,离开老家那天开始,所有的酸甜苦辣他都能承受。自己从小命运不济,早已锤炼出坚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心里也挺强大。但是这次不同,因为自己做的事、自己的固执让母亲也跟着受罪,若不是还有姐姐在,后果不堪设想。

不幸中的万幸,母亲的问题不算严重,所以目前的状况其实还有的选择,还不到彻底没有回头路、必须回家的地步。

因为有姐姐的暂时照顾,他决定再撑两个月,等五一假期到了,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次,然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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