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厄运来敲门

“咚！咚咚！咚！……”

这里是位于华国龙舟市西部偏远城区的城中村，一栋村民自建的廉价出租小楼里。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在这里租住的大部分是附近工厂的打工人，所以这会儿楼里静悄悄的。

木头撞击的声音，穿过隔音极差的薄薄墙壁，回荡在还算干净的楼道里，就显得特别清晰。

三楼一间20平不到的出租房中，狭小得只够站下一个人的厨房里，几块人造大理石简易搭盖成灶台和料理台。

台边接近下沿的地方，粘了一层厚得看不出石材原色的油垢，台面却光亮得多。水槽下的垃圾桶里，腥热的鸡毛散发着禽羽特有的臭味。

和厨房相连的淋浴房更小，缺角歪缝的马赛克地板上，一个小脸盆里装着半盆水，和水中央盛满鸡血的碗。

一个穿着略有些凌乱的、长款两件套素花睡衣，长发随意挽着，袖子卷到手肘的娇小女人，拎着对她来说太大，也太沉重的菜刀，站在料理台前。

菜刀一下下剁在厚木砧板上，女人用力眨眨眼，眼眶中蓄满的泪水沿着面颊滚落，皮肤上立刻划过几道爬痒。

她停下来，抬起没拿刀的左手手背，抹了把脸，扯动的皮肤底下一片紧绷，手背和脸颊皮肤之间，却是毫无摩擦力的滑腻感。

盯着手底下剁得有大有小，皮烂骨碎，不像备好准备下锅的菜，反而像被狗叼走啃剩的鸡，感觉着自己脸上的粘腻，眼皮的肿胀刺痛，她知道不用看，自己脸上一定也是不能见人的狼藉。

“哐！刷啦啦——”

她咬牙发狠，丢下菜刀，把砧板上惨不忍睹的鸡块倒进垃圾桶，“啪啪”几下，把刚才因为太用力，弹出砧板的几小块鸡肉也扔进去。

无视水槽周围、地上、料理台上的斑驳血水，随便冲洗了一下手，她转身几步走进淋浴房。

脚一伸，本想踢翻小脸盆来发泄情绪，但她从小养成的惜物习惯又回来了，食物总是没有错的。

扭头看看被自己扔进垃圾桶的鸡肉，她按下心里冒出来的浪费食物的负罪感，只是用拖鞋尖轻轻一顶，把脸盆推到里墙边。

洗手间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粗暴搓洗毛巾的啪啦声。

然后是被闷在毛巾下，含糊沉闷的骂声和哭声：“不就是离婚吗？！……”

她哽咽着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狠一些：“……姓李的！去#￥@%！没你，我……老娘日子还不过了？！呜……王八蛋！呜……哭个屁啊哭！陈晓鹭，你#￥@%现在倒是会骂人了，当初你怎么不骂呢！……”

可惜她天生软萌的声音，怎么也没有那个泼辣味。用过的毛巾被随手丢进洗脸槽，陈晓鹭放弃地吐出口郁气。

双手撑着洗脸台，本来偏圆可爱的大眼睛，现在肿得忍不住半眯着，她仰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己面对面——

细致的眉毛好多天没修过了，现在因为不适、和眼皮牵扯，皱着眉头，耷拉着眉尾，看着就十分丧气。

自己一直嫌弃的略圆润的脸颊，因为最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倒是尖下来一些。但因为被盐水浸渍过，又刚被搓过，红通通的。

陈晓鹭抬起右手，中指在眼眶周围试探地，小心轻按，一股蜇痛。她轻“嘶”一声，小巧的鼻子皱起，鼻头微微发酸，小声嘲笑自己：

“骨气？去#￥@%骨气！要走得漂亮？你看你现在多漂亮啊！现在好了吧？人家不知道怎么笑你呢！……”

“……痛快给小三腾位置就算了，还摆什么清高样子？什么也不要？陈晓鹭你是不是傻？！……”

“……可不是傻吗？为了这么个玩意，几年不敢回去，亲爸亲妈亲哥哥不敢见，倒是在这里给人家爹妈当保姆！前后讨好！结果呢……”

不，不能再说了，不然又要哭了，再哭这眼睛不能要了。陈晓鹭发觉胸中一口气又再次发酵，冲上来冲得鼻酸眼热，深呼吸几口，把心情重新平复下去。

抿了抿暗淡的薄唇，陈晓鹭有些颓然。

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从小就习惯服从和乖巧，长大后处处与人为善，根本做不出撒泼的事。

就算有时心里不快或不耐，等和人面对面，再开了口还是微笑和退让，一副软糯可欺的样子。

自己这样的软性子，说得好听是风度教养，但事到临头，就总是被人拿捏，什么有用的招都使不出来。

就像这回，当初姓李的突然袭击，给她当头一棒，她跟天塌了似的，什么也不想，只会哭，然后就是气，最后只想逃避，尽快摆脱、结束这场噩梦。

别说和渣男小三撕了，连痛痛快快骂一场，都没有，现在想想，憋屈死了！

“但是，那会儿如果骂他们，估计我自己会先语无伦次吧？”陈晓鹭又无奈又憋气地自嘲。

确实，骂街这种技能，她就没点亮过。那会儿要是真试图破口大骂，搞不好自己的样子会更难看可笑？“……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以后吧！”

不管前夫是良心没全被狗吃了也好，还是他心虚自己是过错方，怕留下把柄给自己将来麻烦，不敢真让自己净身出户也好。

离完婚主动转的那笔钱，总归是暂时解决了陈晓鹭的生存问题。不然就卡里那点余额，还要租房，都不知道失婚又失业的她能活几天。

话说回来，虽然姓李的是过错方，但真和姓李的争，说陈晓鹭能玩得过人家的心眼，那她自己都不信。

更何况人家一家子土著，她一个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外地户，连工作都是人家给帮忙安排的，当真是跟任人宰割也差得不远。

“女人啊，是真不能靠别人……”陈晓鹭嗤笑一声，想起曾经旁人的羡慕之语，什么老公疼爱，工作清闲……都是虚的：“……空中楼阁罢了。”

多想想现实问题，人倒是容易情绪平复。

陈晓鹭打算着，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号换了，然后赶紧换个地方租房。

之前为了省钱，在本地论坛网站上尽量往便宜的里面挑。看了没几次房子，觉得这里至少比小旅馆干净，自己又没什么行李用不了多大，还能季租，直接就租了。

这段日子，人过得浑浑噩噩的，现在陈晓鹭想起来都后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每天晚上不检查三遍以上门锁能睡得着？

等等！门锁……门锁是不是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