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凶手(终)
柏越事到如今也有些许怀疑,自己管教暗卫的方法是不是有问题。
暗卫不同于幕僚,不同于麾下收入囊中的将士,与心腹的幕僚和部下相处如同夫妻,不止是夫为妻纲,更要夫唱妇随、相敬如宾,才能达成阴阳协和、诸事顺遂。
而暗卫平日里都是过着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他们与主家唯一的接触便是主家吩咐下去的指令,接到一个指令,身手好又运气好的,便能全身而退或是受点不打紧的伤存活下来以便下一次差遣,功夫不到家或是运气差了点的,便是回不来了。也是如此,暗卫的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往往需要不断搜集好的苗子来栽培,一旦火候到了便做好顶替上去的准备。
既然是如此一批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人,情义这东西对他们而言应当是没有的,愈多的纠缠牵绊只会愈加影响暗卫的状态,甚至可能会让他们有了自己的价值判断而去忤逆主家的意思。
而一个极好的暗卫,便是要对主家的吩咐绝对的服从。
也许是自己还不太能懂得驭人之术,柏越心想,不过如今思索这些事情未免有些为时已晚。
柏越走在道上,不时有一路路巡防士兵从身边经过,脚步声整齐,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队伍行列这般瞧着确实是好看啊!
不过百年的大树颓圮,往往不是风刮得有多狠、雨浇得有多猛,只是因那树干里潜藏的蛆虫、那日益腐烂的根部,过于注重树冠枝叶繁茂的好颜色,而忽视了为根基的苍褐根茎,待到只剩下一具空壳子时,便是连那和风细雨,都可将这百年老树推入泥泞之中。
日光耀耀,乾坤朗朗。
中天白日已现攲斜,那这般时候约莫是差不多了,撒下去的渔网应该抓到鱼了,若是夏家军的防卫做得到位的话。柏越这般在心里暗算着,往李观棋躺着的房间走去。
不时从身边逡巡而过的行伍均是严肃整齐,不见一丝慌乱,但虽是严谨,但却没有预想的那般紧张。
柏越皱了皱眉,屋子就在眼前不远处了,仅需左转再走些路程便到了,但这外头除了按惯例巡防经过的行伍之外,不见有多的防卫。
忽然,他脚步微顿,稍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左转入了这条道。
若是可将目光比作刀剑的话,柏越心想自己这会儿应是被扎成筛子了。
道路上虽是空无一人,可那两旁的屋子的窗户、门后和屋檐的角落,无一不是投射出如罗织的细网的一般的视线。
这种顶着这么多视线走的感觉还是很令人不适的。
柏越紧紧凝视着面前这扇紧闭的门,他分明记得今晨这屋子是开着门的,秦可诗还在里面走来走去忙活着,这会儿正午不该是这般死寂。
莫非还是没防住?
柏越目光一凛,手下下了力道一把推开薄薄那一张门,刚踏入屋内还没来得及打量里面的情况,一掌带着迅疾的风直逼他面门!
柏越连忙侧身往旁边一闪,右脚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划拉声。对方也是老手,前一掌落空后一掌就已经接了上来,柏越贴着门堪堪闪过,眼疾手快地将背后的门关上后一记横扫腿往前方攻去,只擦到了对方一块地方,正想补上一记转身侧踹的时候瞥见对方那是一身白衣,脑中灵光一现,柏越连忙往另一边后退几步。
“咳咳——”
果然是李观棋。
“观棋?怎么是你?”
柏越看着李观棋扶着墙止不住的咳嗽,忙上前把人扶到床上,“什么时候醒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观棋回到了床上后身子止不住地微颤,面色苍白掩不住的虚弱,方才偷袭的那几招怕是已经消耗光了他的元气,却还是挣扎地要从床上起来,抓着柏越的手臂指着角落处一个半人高的柜子。
柏越顺着他的指示起身,走到柜子处,才发现这柜子被人从外面栓住了,想必是应该是李观棋做的。
打开柜子后,突然“啊——”地一声,惊吓得柏越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正是缩成一团的秦可诗,她的衣服尽是血迹斑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柏越身后,悲怆地尖叫出声。
柏越回头望去,虚倚着床头的李观棋胸前尽是血红!
秦可诗从柜子里爬出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跑去,她出来后柏越才看到这狭小了柜子里方才躲着的除了秦可诗外,还有一具男尸,喉咙被人割开了,血放得满柜子都是,方才秦可诗身上的血迹应该就是在这染上的。
“观棋哥哥!观棋哥哥——”
秦可诗跪倒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已经没有任何回应的李观棋,却不敢乱动地颤抖着收回了手,看向柏越泪水决堤般滚落下来,“公子!公子,观棋哥哥他……”
柏越急步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李观棋的鼻息和脖颈上的动静。
还有气息,人还活着。
“去,跟外面的人说出事了!”
秦可诗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扑到门上面,拉开门看向空无一人的外面,“来人啊,出事了!”
李观棋应该是刚醒来没多久,本来就椎骨和胸骨受了骨裂的重伤,应该是连站起来都费劲,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什么,才能忍着剧痛杀了个人又把秦可诗藏到柜子里后还能躲在门后偷袭下一个进来的人。
柏越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已经有些涣散了,还有不断地鲜血从他嘴里流淌而出,不知道是之前动武气急呛出的淤血,还是身体里已经有什么地方破了在放血。
这般情况柏越也不知从何下手,转头焦急地看向门口,夏霖已经带着军中一批大夫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快,快救治李公子!”夏霖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面色冷峻地打量了一遍屋内的情况,吩咐着身边的人,“去,把那尸体抬出来。除了大夫外,其他人都退出来!”
秦可诗受了极大的惊吓,死死地抓着门框的身子还在止不住颤抖,眼眶红红地看着床上情况危难的李观棋,脸上泪水、冷汗还有血污胡乱地掺和到了一起。
“秦姑娘,先出来吧,这里留给大夫,大夫会尽力的。”夏霖低声劝说道,尽力放缓声音别吓着这个已经受到了莫大惊吓的姑娘。
“……”秦可诗神色恍惚地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随着门慢慢被合上,渐渐阻断了她的目光,直到眼泪涟漪模糊了眼前的所有。
夏霖和柏越相视一眼,柏越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在他进来之前屋内发生了什么。
如今唯一知情的,除了李观棋外,便只有秦可诗了。
夏霖带来的人除了大夫便是此前安排在外围的近侍,竟是没一个女兵。看着有些恍惚的秦可诗,不知从何开始宽慰起。
“秦姑娘,要不我们先到别的屋里歇会儿,这里有大夫就好了。”
秦可诗只是摇头,视线从紧闭的门扉上移开,嘴里喃喃着:“不能待在门口,会挡着大夫进去的……”
她脚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眼睛也是放空般的涣散没有焦点,眼见着就要左脚绊右脚了,柏越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又不清楚人要往哪边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另一只手在墙上摩挲着走了几步后,秦可诗把手收了回来,贴着墙根便坐下了。
“我哪里也不去,我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柏越回头看向夏霖,夏霖点点头,在身边的近侍耳边交代了几句,跟着来的近侍都散了去,只留下他们三人。
“观棋他醒过来不到半个时辰……”
细微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夏霖和柏越没想到秦可诗还能撑着精神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忙走到她旁边蹲下,低声问,“醒来后你们经历了什么?”
秦可诗双手抱膝,哽咽着说:“他醒来后很虚弱,很难说出话,我知道他很疼,便想出门叫大夫过来。他拉住了我说先不要声张,等公子的人过来。然后、然后……”她吸了吸鼻子,看向柏越说,“他就又闭上了眼睛。之后我就听到有人来送饭,我接过饭后看里面有粥就问观棋他能不能喝一点。他睁开眼睛后就要我去把门关上,然后他从头发里摸出来了银针让我把每一样菜式都给他验一遍,然后,然后银针就变黑了……”
柏越面色一凛,他没想到这人还会用下毒的方式。
夏霖脸色也不好看,他布重兵埋伏在外面就是等着有异样的人出现行刺,没想到竟然在这细微的饭食上出了问题。
“观棋要我把饭菜放到一边,之后任何人来敲门都不要出声不要开门。很快,就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来收碗筷,观棋要我把他扶到门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短刀,等那人进了屋子后他就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杀了……”
秦可诗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的场景,描述这个画面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眼睛里也有了些恐惧的神色。
“观棋杀的是坏人,不要害怕。然后呢,你们还遇到了什么?”柏越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然后他就拖着那尸体,把它藏进了柜子里,然后他要我一起进去,说,如果打开柜子的人不是他、公子、沐姑娘和夏少将军,就用簪子刺这个人,然后逃出去叫人。他说他不会有事的……”
大致情况了解了下来,柏越安慰她道:“观棋没有被我伤到,应该是伤口裂开了。别担心,观棋不会有事的,会好起来的。”
秦可诗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到了臂弯里。
李观棋对于危险的敏锐力真的是超群的存在,那收碗筷的人一定有问题,秦可诗这种情况用膳食应该都是极其少且慢的,那么短的时间就过来收碗筷,定然是知道饭食里下了东西,毒害了人之后要迅速来清理罪证。若是当时李观棋没有醒过来,秦可诗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李观棋他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是拿自己的命去赌也是应该胜负算都应该是五五开,何况他赌对了,下一个进来的人是柏越。
两人陪着秦可诗缓了一会儿,夏霖突然站起身来,另一边严袭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像是有要紧事要报告一般,柏越也随之起身跟着夏霖迎了过去。
“将军,方才耶律公子认罪了,说人都是他安排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