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乌力斯齐安奈尔

“来了？”

夏霖冷淡地抬眸瞥了一眼走来的两人，屏散了身边的部下，没好气地冲柏越道，“你说去叫个人，可没说要去这么久的。”

沐子优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压低声音问柏越，“你本来就是要寻我一起前去的？”

“本来是有这个想法，但看你状态不怎么好便打消了。”柏越若无其事地真诚地回答道。

“那你还……”沐子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这人方才硬是不肯松口捎带上自己，在一番软磨硬泡之下，让他查看了在春城留下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后才勉强同意带上自己。

还说什么带着她去怕是不合夏霖规矩，他还有花口舌到夏霖那边去解释，若是不给他看看伤势就算了。

他哪里是百般不愿意？

分明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想看看后背的伤，还硬是拖着自己又上了一遍药后，不老实地动手动脚。

“咳咳……”夏霖手掌虚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下，微皱眉促狭地看着两人道，“二位要是有什么体己话，留到独处再说吧，时辰不早了。”

沐子优和夏霖相处不多，只觉这是个冷面不好说话又城府极深的人，被他这般一提醒，有些难为情。

柏越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不着声色地往沐子优前面挪了几小步，正好隔开了两人视线的交汇，“都准备好了啊，那就出发吧。诶，苏焱他们呢？”

“京城来的那几位把他叫过去了，估摸还是为了昨晚的事。不过苏焱派了个他的心腹来了，也算是他亲自来了吧。”

夏霖眼神示意不远处正在整理马鞍的人，柏越往那边看了一眼，模样有些熟悉，似乎是叫苏七，苏焱的部将，确实是心腹。

“也好，不耽误办事。”

夏霖只是很随便地笑了两下，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觉。

柏越在昨晚听到夏霖说要亲自去接取索多尔部的时候，心下便有了疑虑。

夏霖是不喜欢麻烦的人，但这次竟然要亲自去接见前来的他国部族使者。且是毫无必要的，一来他是夏家军的少将军，这等接取的活儿自然是不必劳烦他；二是索多尔部这个情况，无财无权，靠着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苟活，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只是夏霖应是自知此举不合常理，才特意邀请他和苏焱一同前往，至于京城中来的那些人，就算不邀请他们自然也会暗地里插人进来。夏霖这般坦荡地接受三方共同监督，柏越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难不成夏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还是说，他早就另有安排？

部将很快牵来了三匹马，夏霖自然地翻身上马，还不忘揶揄道：“二位若是想再续些体己话，共乘一马也未尝不可。”

柏越刚想着反呛回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衣袂翻动的声音，回头沐子优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上了，不由失笑道，“谢少将军体贴，好意心领了，但应当没这个必要了。”

夏霖冷淡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别有深意地轻笑一声，“你俩还真是鹣鲽情深啊。”

这种话里有话的语气弄的沐子优很是不舒服，像是绵里藏针一般，扎得人浑身刺挠。

但要说夏霖怀着恶意，那倒也是不是，只是单纯让人不舒服罢了。

得亏他是夏家长子，不然由着他这个说话的路子，怕是都得招惹不少仇家。

柏越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苏七和一些不断往这边投来视线打量的军士，反唇相讥道，“少将军没这般经历，也是难为你能想出这词了。”

“女人如衣服，常换常新，又何必拘泥于一件？”夏霖驾着马悠悠地往前走，随口应付道，“大丈夫本就该心怀朝廷、为国分忧，怎能将太多的心思花在温柔乡上呢？”

有些过了。

柏越皱了皱眉，虽说夏霖和他在苏焱和京城那些人面前要摆出一副不怎么对付的样子，但能够让人看出来不怎么和睦就好，没必要谈及这些且把话说得这般锐利。

这般倒不像是在做戏了。

“那自是为着在少将军眼里女人尽是温柔乡罢了，然事实并非全是如此，至少沐姑娘于我而言不尽是。西南军方是樊将军统领，少将军竟还有这般古板的想法倒是出乎柏某意料了。”

既然是要做出不和的样子，那柏越索性也敞开了说，不管夏霖方才那些话是真心的、还是无意的。

这次夏霖倒是没有再反呛这句话了，沉默地按着辔头往前走着。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极慢，夏霖也丝毫没有加速的意思。

三人并排慢悠悠走着，约莫有了半个时辰，沐子优看还没有加速的意思，有些不解，但此时气氛沉闷得吓人，她回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亦步亦趋的队伍，个个脸上也都是和夏霖一般，没什么表情。

奇怪，夏霖这般到底是图谋着什么？

他既是摆出这么大阵仗，给足了索多尔部的面子，又这样不紧不慢的，像是有意磨着时间。

不像是很重视索多尔的样子。

更像是被迫前往接取索多尔部来使一样，受了胁迫不得不给他们个面子，但心中又纳着一股火气，便让他们在那老老实实地安分候在那里等上个几个时辰。

这倒是很像夏霖会做出的事。

不过，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夏霖，又是谁给索多尔部这么大的胆子？

沐子优心里的疑虑又加了一层，夏霖这样的人，有权有势，他会需要索多尔部什么东西吗？或者说，索多尔部又会拿到什么他的把柄？

难道是美色？

索多尔部四处向周边塞美人财宝，夏霖自然也收到过多次，不过那些送过来的人不是都被他杀了吗？怎么会留下把柄？

再者说，就算是夏霖留下了个美人，也不至于被索多尔部要挟至此。索多尔部用来讨好送的人，顶多是让夏霖歇一些时日蚕食索多尔部的想法，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能够让索多尔部反过来要挟夏霖？

一阵马蹄声从后传来，沐子优回头一看，是一名军士上前了些许。

倒是胆大，京城那边的人吗？

“少将军，按这般脚程走，怕是天黑也到不了，还请少将军明示！”

“大胆！少将军的决议岂是尔等能质疑的！”

严袭利剑出鞘，冰冷的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很是刺耳，明晃晃的刀光打在那军士脸上，逼迫得他狼狈地往后连着退了几步。

“呵，算了，毕竟是京城来的贵客，能够理解不懂规矩。”夏霖没有回头，在前边冷笑道，“严袭，你怎么能动粗呢？给人吓破了胆是小事，要是脏着了你的剑，回去还得擦拭。”

“是，将军。”

严袭利落地将剑重新收归入鞘，也不再打理那军士，跟在夏霖身后时刻戒备着。

夏霖嘴毒的能力丝毫不让人失望，一句话能让人难受好几次。

沐子优在心里暗笑，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长成这般的人。军中向来豪爽大气，将士们都是心直口快，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怎么就夏霖是这般性格？虽与樊将军仅有一面之缘，但观察其言行举止，应当也不是这般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莫非是天生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武将向来最大的短板就是说不过文官，不懂说话的谋略。倒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和城府，接到了命令就战，令行禁止，不多废一句话，便经常被那些文官拿捏，功劳苦劳都有，但却还要遭受一些莫须有或是吹毛求疵的苛责，运气不好还总被莫名其妙推出来当挡箭牌或替死鬼。

因此，像夏霖这般的将军，才是最危险的。既让人在嘴上占不到便宜，还猜不出他到底谋划着什么算盘。

有了那军士的前车之鉴，后面的人就算再疑虑着也不敢多几句嘴，就这般又走了半个时辰，夏霖才发话快了些行进速度。

眼看着就要到关卡了，夏霖又突然下令缓行，硬是摁耐着性子慢悠悠走到那里。

远远看见索多尔部的车队，结合夏霖的举动，沐子优心下隐隐印证了些猜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柏越。

柏越微微点了点头。

“少将军，好久不见啊！”索多尔部车队中间是一辆马车，马车前一个穿着契丹王族服饰的大汉驾着一批棕马，操着略带别扭的大梁话冲夏霖说道。

“好久不见，索多尔王，还健在呢？”夏霖冷冷地看着大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人便是索多尔部的王——索多尔衮笛？沐子优是第一次亲自看到这人，倒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听着手下传来的那些消息，还以为这索多尔王会是猥琐怯弱的长相，没想到竟是这般高大壮实。

既是这般高大壮实，为何不率领族众用力气来护卫疆土，而去选择那般不光彩的手段？

索多尔衮笛被冒犯了也只是呵呵一笑，“少将军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随即他看向那辆马车，回头再望向夏霖的眼神变得有些神气，“这次比试会，我女乌力斯齐安奈尔也来了，以后还得多仰仗少将军了。”

随即一小卒上前撩开马车帘子，一名身着一袭齐腰金纹蝴蝶白襦裙的少女，抬起相当漂亮的浅棕色眼眸脉脉含情地看向夏霖，容貌相当清丽，气质卓绝。

只是她像是故意让夏霖看到般，把手放到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摸了摸，“乌力斯齐安奈尔见过少将军了，有孕在身不便行礼，少将军见谅。”

是比索多尔衮笛更流畅的大梁话，声音娇娇柔柔的，有些过于甜腻。

夏霖只是冷冷瞧了一眼，“公主有孕在身又何必来掺和？”

“自然是有必须来的理由的。”乌力斯齐安奈尔盈盈一笑，垂眸又抚了抚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