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星尘

“在遇见他的那一刻，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九月一日晴

7:09

胡九织的位置，安排在安沫沫的座位后面。

第一节课还未开始，安沫沫就按捺不住地转向身后，看着正在整理教科书的胡九织。

“你好啊，我叫安沫沫。”

安沫沫算是这个教室里少数不带眼镜的人之一，头发要比男孩头稍微长几厘米，笑容干净利落，校服外面搭配了一件运动型的耐克防晒衣，价格不菲。

单看外表，像是个很爽快的女孩子。

胡九织回以笑容：“你好啊，安沫沫同学。”

“别这么客气嘛，”安沫沫挥挥手：“来了这个班级，我们就是小姐妹，同学同学的叫反倒是生疏了。”

“小姐妹”好恶心的名词。

胡九织笑容扩大了些，眼睛亮亮的。

“以后有事就问我，或者我们班班长也可以。”说着，她推了推坐在自己右方的男生。

男生正在写字的笔顿了顿，过了几秒后，放了下来，转过头。

是个看着挺柔和的男生，带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鼻梁高高的。

他盯了安沫沫几秒钟，而后又看向胡九织，浅浅地笑了笑：“你好新同学，我是顾秋哲，也是尖子一班的班长，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胡九织也照例介绍了自己一遍。

“九织，其实我们从昨天就好奇了”安沫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高二期末考了多少分呀？”

江城一中的尖子班只有两个，一班是理科班，二班是文科班。

高一是普遍的分班考试，考到年纪前70的同学可以被分配到尖子班，而理论上来说，被分到尖子班的机会也只有这一个。

当然，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出现过被分到尖子班的情况，但实在是极少数。

也难怪他们对胡九织高二期末考试的成绩如此关心。

胡九织：“主三门415，理综293。”

“”

“卧槽，坐在我周围的怎么都是学霸”安沫沫一改之前有些放松而调笑的神态，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咽了咽口水：“你的理综和乔柏林那个变态只差2分啊！”

胡九织听到了“乔柏林”的名字，佯装不知：“乔伯林？”

果不其然，只要聊到这个名字，任何女生的兴致就会被突然点燃。

“九织，你不会不知道乔柏林吧？他期末可是拿到了市第一啊！而且长得巨不错。”

她随即又像是觉得自己单说没有说服力，立马指了指八点钟方向正在看书的俊俏男生，然后盯着胡九织的表情，像是要看到她为之疯狂的神色：“喏，帅吧？”

阳光洒在少年强健的小臂上，又折射到他那高挺鼻尖，与他眼底的万千星光相辉映，怎么看都是一副令人垂涎的场景。

而此刻顺着安沫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胡九织，依旧带着惹人亲近的笑容，眼底却毫无波澜。

乔柏林，你可真会装。

胡九织心底嗤之以鼻，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出乎意料的，少年突然在那一瞬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直起身子看向她，在发现是新同学后，又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胡九织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笑容更大了。

切，还以为你看书看的有多认真呢。

胡九织不知道的是，可爱的阳光也同样洒在她乌黑柔和的长发上，闪烁着温暖的白光，她笑的那一刻，有多迷人。

那一刻，乔柏林拿书的手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将单薄的书页捏出一道指痕来。

他下意识地想向不远处新来的女孩露出笑容。

因为看她好像笑得很开心啊。他想。

是像月亮被星辰点缀的那种开心。

像是没有见到意料中的神情，安沫沫的神情变得有些沮丧：“啊～九织，你就这点反应啊。”

胡九织微微抬睫。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顾秋哲就略带严肃地用黑色水笔敲了敲安沫沫的脑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看见乔柏林就走不动路了吗？”

安沫沫“嗷”地捂住了脑袋：“用你管。”

7：15

上课铃响了。

顾秋哲抿了抿嘴，转过头去，继续写刚才没做完的题。

安沫沫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转了回去。

胡九织无意识地按动着黑色弹簧笔。

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朝安沫沫的左桌看去。

女孩白净的皮肤白得有些透明，一头天然的亚麻黄色头发高高地扎成了马尾辫，她正微侧着头，浅棕色的眼睛就那样带有探究地看着她。

女孩的五官端正，算不上好看，但俗话说一白遮白丑，她的气质也随着肤色提了好几个层次。

胡九织笑容灿烂起来：“好久不见啊，傅汀同学。”

傅汀怔了怔：“真的是你。”

“很奇怪吗？”胡九织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她凑近她的头，低声说：“是奇怪我变成这样了，还是奇怪我有能力抢了你的级第三？”

说完，她纯真地笑了笑，像是刚和闺蜜分享完一件有趣的事情。

傅汀的身形僵硬，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奈何女老师已然跨进教室，锋利的眼神即使隔着厚厚的镜片也不减半分。

以胡九织的角度来看，傅汀的身影整节课都是僵直的。

但奇怪的是，第一节课下课后，她并没有再转头。

胡九织暗暗“嗤”了一声。

真想把笔化作刀片啊，这样的距离，足够瞄准她的咽喉了。

11：35

食堂里，嘈杂的学生三五成群坐在有些掉色的木质圆凳上，边搅动着烂熟的土豆泥，边嬉笑打闹。

胡九织端着食堂阿姨手抖杰作下的两块鸡翅，看到了少女标志性的大波浪，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坐在了她的对面。

抬眸熟稔地看了一眼来者，似乎是嫌热，少女低骂了一声，用嘴将左手腕的海蓝色橡皮筋拽了下来，用手粗略地扎了一个低马尾。

她精致而又叛逆的容颜彻底显露出来了。

天生的尤物，有待开采的尤物。

这是胡九织在八班第一次见到陈之薇时，对她的评价。

去年的今天，胡九织第一次遇见了她。

那个时候，她留着短发，头发染成了当时特别流行的奶奶灰，画着个大烟熏，看着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娜塔莉·波特曼。

当时胡九织就在想，能让这么傻逼的发型看得过去的人，也只有她了。

陈之薇的脸型是最标准不过的瓜子脸，她没有了这个时间段女生该有的婴儿肥，棱角分明，眼睛是瞥一眼人人就受不了的丹凤眼，左眉眉尖人为地划了两道，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叛逆，又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媚态，头发夸张地卷翘起来，30块钱一次，卷得不太好，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她画着淡淡的唇彩妆，要是将眉眼艳化一些，就完全像是一个久在风尘的绝色女人，如果不是在学校食堂，穿着校服，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高中生。

胡九织是美的，温和的美。

她属于静静的，等着别人探索发现的美人。

而陈之薇的美，是张扬的美。

她属于疯狂的，吸引着别人目光的美。

“你的意思是，傅汀那小白莲没问你什么？”两人都用餐完毕后，陈之薇才懒洋洋地抬起双眼问她。

胡九织轻笑了一下：“早想到了，她还没你想的那么蠢。”

陈之薇嗤了一声，单手抚着细长的脖子：“你看到乔柏林了？”

“怎么？”胡九织执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盯着陈之薇玩味的眼神：“你想泡他？”

陈之薇乐了，甩了甩挡在额前的发丝：“老娘见都没见过他，再说了，即使见过了，老娘也不敢泡啊。”

她意有所指，胡九织不为所动。

正说着，人潮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大喊了一声：“乔柏林！”

整个食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源处。

第二排队伍的中间靠后，乔柏林低头看着自己被泼上蜡黄汁液的衬衫和已经红肿蜕皮的右手臂，有些无奈地笑。

少年的狼狈与他迷人的笑意形成鲜明对比，使人感受到一种类似天使染上灰色的心疼感以及……病态快感。

他的左边站着顾秋哲和一个陌生的俊俏男生，前面站着一个微矮的女生。

女生甩着手，显然很不知所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胡九织刚刚用餐完毕，正在找着餐巾，被那个女生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案发现场的惨状，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住，眯了眯眼睛。

随后，她含笑看向陈之薇：“现在你见到了。”

“……”

陈之薇先是条件反射地嗤笑一声，像是在看一场一眼看得到结局的烂剧情，随后又似乎想到主角是乔柏林以后，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她目之所及是对着女生说着什么的乔柏林，明明已经烫到不自觉咬紧了牙关，即使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那个少年仍是一身笔直，如一轮明玉直立其间，没有抱怨，没有责问，反倒是关心起了始作俑者。

真是个“烂好人”帅哥。这是陈之薇第一个想到的。

她再度用余光瞥向一旁镇定自若的少女，是丝毫不被受到影响的泰然自若，还是如狐狸般伪装良好的精明算计，她知道她一贯猜不透小九的，就也作罢了。

“小九。”陈之薇感叹。

“我记得你形容过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胡九织轻笑：“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陈之薇下巴微微抬高，答：“我觉得你说的一点没错。”

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胡九织轻笑：“所以你现在想泡他了？”

陈之薇却耸了耸肩，答非所问：“恨这样一个人，其实也不错。”

她说完，赤诚地看向胡九织。

不错么？

胡九织嘴角轻扯，勾出一抹清淡的笑意来。

她突然想起戴望舒的诗句来，那白纸黑字的音律突兀地涌向了她的大脑。

以星辰之灵闪烁的诸星辰间，于是我是彗星，有我的手，有我的眼，并尤其有我的心。

当时抄写的那一行行文字配上真挚的独白，让现在的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思及于此，她轻轻拿起了饭桌上没喝过一口的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