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云顶山上起烽烟
冷素秋困住晨风和夫诸,任暮雨怎样呼唤,总也唤不醒他们。冷素秋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暮雨,微微摇了摇头,道:
“你这样是没用的,被缚仙锁困住,他是听不到的。师父说晨风和两个牲畜恶根深重太重,要我先以离魂剑斩去他的灵根,灭其元神,再削掉二兽四蹄,永除后患,可惜现在只捉住一只。”
暮雨听此,又惊又怕,怒道:
“冷素秋,你太也可恶,身为出家道人,却如此歹毒心肠。”
冷素秋居高临下,嘿嘿冷笑两声,道:
“你还是先担忧自己罢,都已经走了还折返回来,可见对这些妖兽非同一般,甘愿为他们舍命。但师父既然不许我杀生,我便留你一条性命。师父要我处置的是晨风,你也无甚用处,别在这里妨碍我,快下山去罢。”
暮雨看看眼前的晨风,又望望不远处的夫诸,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强忍不住,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暗暗咬住下唇,道:
“我不走!冷素秋,你要如何处置他们?当真要那么残忍吗?仅仅因为身为妖兽,便要受此极刑么?”
冷素秋细察暮雨神情,回道:
“为妖兽伤怀,枉费了你这片情意。”
暮雨泪如雨下,这种情形下,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救晨风和夫诸,可是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冷素秋对他们施刑,泣道:
“仙长,出家人慈悲为怀,怜悯众生,为何不能放过晨风,我从未见他做过什么恶事,他麾下妖族尽皆安分守己,不曾害人。仙长对九翼都能饶恕,放他离去,何故要如此重责晨风。”
冷素秋不为所动,神情淡漠,道:
“师命不可违,晨风我定是要带走的,责罚也免不了。”
暮雨收起眼泪,决然道:
“要罚便罚我罢,你已刺晨风一剑,又将他锁住,再折磨下去会要了他的命,岂不违逆了华容仙子不许杀生的善念。剩下的都由我来承受,大不了一死而已,只要换他和夫诸无恙便好。”
“你愿替晨风受罚?”
暮雨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夫诸,道:
“我自知无甚修为,你一剑斩下连魂魄也消散了,还恳请仙长待我死后,再断去我手脚罢,这样我也少受些苦楚。”
冷素秋盯住暮雨,蛾眉似蹙非蹙,眼中闪过一缕光,身子微微前倾,道:
“你有赴死的决心,就好办了。我说了不要你的命,更不要你的手脚,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免去对晨风和那只兽儿的责罚,你可答应?”
暮雨如获大赦,连连点头,斩钉截铁道:
“答应,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冷素秋直起身子,目光从暮雨身上移开,道:
“暮雨,我要你代替我去做侯府小姐,嫁给安济国的太子,享那世间繁华,得无上尊耀。你若应允,我便放了夫诸,而且保得晨风安然无恙,你去是不去?”
暮雨心中一紧,没成想冷素秋冷不丁提了这样一个条件,应或是不应实难衡量,自己所想所念只有晨风,甘愿为他冒死,情之所起,转瞬即逝便终了,嫁衣换生死,易抉择难诀别。
云顶山风起,风雪迷离了暮雨的双眼,她心间的那根弦张弛无度,弦音凌乱,望望夫诸,又看看晨风,惘然若失。冷素秋拔出离魂剑,指向晨风,道:
“你走罢,我不强迫你。”
暮雨本能地站了起来,挡在离魂剑前,护住了晨风,道:
“我愿意,只要你放了他们,放过甘棠和整个琅環宫,我这就替你去成亲。”
冷素秋道一声‘好’,离魂剑入鞘,道:
“妖族皆已四处逃窜,那个甘棠也无大碍,她修为不济,被打回原形,在水阵中思过。冷候的尊贵只在皇家之下,我父亲待我是极好的,你到了凡间总归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总好过与一干妖为舞。”
暮雨听到冷侯二字,脑中一闪,想起在人间大街上遇到的那一场闹剧,问道:
“冷侯吗?你是冷侯家的千金?”
冷素秋漠然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么!我生在侯府也是不能选择的。机缘巧合遇到容貌相像的你,便能两全了。你尽管放心,父亲一切以我为重,他即便看破也不会声张,依然会打点好一切。至于那些皇亲贵胄,我从不与他们交往,只看容貌,绝不会有半点破绽。再说安济国的太子柏舟,我小时候见过几面,性情和善,不是那纨绔之辈,凭你的本事,必能与他周旋。总之,入宫后你要见机行事,少惹是非。”
实则她是要劝说暮雨嫁进皇宫后学会自保,话到嘴边总是不中听,冷言冷语,不愧是冷家的大小姐。
暮雨想起在林城时曾被误认为冷侯千金,冒着这个身份还讨到一杯喜酒吃,冥冥之中天意难违,这下要一替到底了,道:
“我记下了。”
冷素秋应了声,道:
“临行前,你与晨风道个别吧。”
拂尘一挥,千丝拂过缚仙锁,晨风慢慢睁开了双眼。冷素秋道:
“有话快说,我只能解开仙锁片刻。”
说罢,转身走向远处去了,留下暮雨晨风相识而对。暮雨面带笑容,道:
“雪里凉,我扶你起来。”
话出口,但有心无力,暮雨只觉得身上似有千金的重担,坠得整个人一直向下,几欲倒地。晨风身缠缚仙锁,完全被压制,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正在这时,两人身上各飞出一段白光,两截无影连成一体,环绕两人数圈,将二人扶稳站直。
晨风气息微弱,他耗费内力抵抗着缚仙锁的压制,冲不破这枷锁,一向冷漠的脸上泛起柔柔的笑,他一笑,暮雨眼中再无霜雪,皆是明朗。他道:
“在风雪里这么久,冷么?可惜这里离雪峰太远。”
暮雨看出他眼中的怜惜,掺杂着无奈,却又是那么坚毅镇定,坦然处之,心中才筑起的堤坝忽地崩裂,止不住的水从双眼里流出来,痴望着晨风,哽咽着,努力平复自己,道:
“我要走了,到人间去。”
晨风望穿她眼中的悲伤,在那么一瞬间,笑僵在了脸上,随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道:
“人间繁华,无论到哪里,都要记着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修为浅薄,决不可随意施展法术,平日里多多修习,危难时亦能保护自己。”
暮雨挂在脸上的泪似乎是冻住了,结成薄薄的冰,碎裂在寒风中,她问道:
“冷素秋会把你带去哪儿?是神界么?从人间到神界,是无路可行么?”
晨风用尽力气,还是无法松动缚仙锁,越是挣扎,仙锁便勒得越紧,晨风只得放弃,柔声道:
“暮雨,你只管放心,华容不会把我怎样,此去只当是修身养性罢了。你到了人间安心等我,我必会去寻你的。”
他自知这样的话不过是个安慰,却让暮雨眼前一亮,追问道:
“此话当真?眼前的离别是为了今后的相会?你一定要来寻我,无论何时,我在何地,你都不会食言?”
晨风点头道:
“决不食言,度过了眼前的困境,我便带你回瑯環宫去,我不在时,无影会代我守护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似还有许多话,都断在了风中。晨风终于不支,化为一只大虎,被缚仙锁牢牢拴住,萎靡不振,卧于雪中。无影随即缠绕在暮雨腰间,隐去不见。
暮雨眼眶中的泪珠兜兜转转,落了下来,冷素秋转身走来,一扬手,收起缚仙锁一端,牵住大虎,道:
“暮雨,我要带他走了,让那兽儿送你去安济国武城冷侯府上。此去人间,你就做回了凡人,好自珍重。”
拂尘一挥,收走夫诸身上的千丝,没入拂尘上。夫诸甩了甩脑袋,试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差点儿摔个跟斗,稳了稳,朝暮雨快步走来,看到冷素秋牵着的大虎,知道那是晨风所化,悲鸣一声,欲上前去,被暮雨叫住了,道:
“夫诸,来。”
夫诸耷拉下脑袋,缓缓走到暮雨身旁,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大虎。冷素秋道:
“即刻启程罢,记住,到了安济国你便是冷素秋了。”
暮雨应道:
“我会如约嫁给太子,你也得信守承偌,保晨风平安。”
冷素秋默然不语,牵着大虎,转身要走,忽而微微侧过头,仅露出右边面容的轮廓,看不到五官神情,她顿了顿,道:
“我父亲年事已高,家中尚有一胞弟,名为冷知鉴,身在军营,可为你用。不要理那个姓裴的。”
最后一句说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不知她口中姓裴的是何人,暮雨张口欲问清楚,冷素秋早带着晨风起身,一道一虎腾云而去。
暮雨和夫诸久久望着晨风离去的方向,云海茫茫,前路渺渺,一别两隔,恍若梦境,收拾好残落的心绪,不能停下疲惫的脚步。
夫诸恢复了大半体力,低号两声,前蹄跪下,等待暮雨坐上来,暮雨向山顶望了望,云顶山云雾迷蒙,高不见顶,显得那般寂寥。
暮雨回过头来,跨上夫诸,轻声道:
“夫诸,我们走罢,先送我去安济国都武城,你再回琅環宫去。”
夫诸站起来,四蹄迈开,飞快奔下山去。
暮雨不知道的是,晨风被冷素秋带到了华容仙子居所空灵峰上云华池畔。华容封其要穴,锁其筋骨,乱其心志,抹其记忆,使其无思无念,不得化为人形,禁足于空灵峰上的灵空洞中,日日夜夜听经书修心性,与世隔绝,断了一切痴心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