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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情丝绕绕理还乱

暮雨眼见众人兴致正浓,也没作声,悄悄离席,静音跟紧了,寸步不离。宫里人们大都聚在宴席上吃喝玩乐,其他地方因而比往常清净许多。

暮雨走到僻静处停下脚步,任由夜风吹着自己,神智清醒许多,展开一直紧紧握着的手,那只竹哨躺在掌心,平静淡然,像一个沉睡的小精灵,丝毫不知暮雨刚才因为它而经历的一场梦魇。

暮雨暗暗嗟叹:自己心中波澜乍起皆是因为竹哨,大概因为这是曾经熟悉的旧物,旧物必有旧事牵连,到底是怎样的旧事呢?使自己心中不安。旧事必有旧人牵扯,难道李琴安便是自己记不起的旧人?还是另有其人?李琴安一再向自己献物,总是低低呼唤一个名字:子衿。子衿是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越是想这些问题,暮雨就越是觉得头昏脑胀胸闷气短,毫无头绪,便如进了一个网中,且是个天罗地网,看不清逃不出,受折磨无解脱。或许,真正想起来了倒不如完全忘掉,倘若是开心的人与事,即便忘记心底也是欢喜的,倘若是不开心的人与事,忘掉正好抛却烦恼。眼前的竹哨就是烦恼,还是把它抛弃为好。于是,暮雨回头把竹哨递给静音,道:

“你收着吧,别再让我看见。”

“皇后娘娘是厌弃这只竹哨吗?还是厌弃哨子的主人?”

一个声音惊扰主仆二人,静音差点呼喊出来,话到嘴边改口道:

“李相。”

来者正是李琴安,暮雨暗道:躲什么偏就来什么。李琴安说中暮雨心思,此时暮雨真就十分厌弃他,但李琴安毕竟是朝中重臣,自己名为皇后,既不能与其又过多牵扯,也不好面上斥责,就算不愿见他,也只能忍着。皇后的身份其实就是枷锁。

见到李琴安,暮雨不由得想起陆觅儿,自己与陆觅儿有过几次面缘,她又曾被自己连累在宫里中蛊,如今她家中遭遇变故,是该问候问候。此情此景,询问一下再合适不过:

“李相谬误,此物新意难得,我觉得甚好,只是要收好了别找不见。李相今日赴宴,怎么没有带来家眷?我与令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她可安好?”

暮雨这一问似让李琴安有些出乎意料,面露尴尬,如冷水泼醒了醉梦中的人,李琴安登时收敛起来,向暮雨躬身行礼:

“谢皇后娘娘挂怀,内人已有身孕数月,行动不便,故请辞了海棠宴,微臣阖府受陛下娘娘恩惠,一切都好,来前内人还让微臣代她向皇后娘娘问安。”

这样的回答算是中规中矩,没有让暮雨感到不适,反而增添几分喜色:

“原来李相家中有喜,真是好福气,尊夫人心意我领了。还烦请李相帮我捎句话,请夫人哪日得空了,便来我宫里来坐坐。”

李琴安连声称是,暮雨回头示意静音,一起走了。

李琴安深深鞠了一躬:

“恭送皇后娘娘。”

暮雨一路大步流星,逃似的走出老远,才渐渐放慢脚步。

静音跟在后面,累得气息都变粗了,直到放缓步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李相实在可恶,时不时来叨扰姑娘。侯府从前跟李家也没什么交往,怎地他就来攀谈?”

暮雨不愿节外生枝,打住她:

“这有什么稀奇?我是皇后,他是朝臣,时常借着来往之名拉拢我,也说得过去。静音,此事不宜宣扬,更无须在意,只要我不应他,他便没什么法子。前朝的事自有皇上决断,我们和侯府都犯不着多虑。”

静音意识到自己不该多嘴,立刻向暮雨认错:

“奴婢多嘴,姑娘罚我吧。”

“一句话,又不是什么罪过,有什么好罚的。”

静音见暮雨没有怪罪自己,忍不住又发了句牢骚:

“都是那个李相忒可恶,竟敢尾随姑娘,还说些浑话。”

“什么浑话?”

静音暗暗骂自己,可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了,支吾道:

“他他说是嗅着芬芳来的。”

暮雨想到静音话中的意思,道:

“你是说李相话里别有用意?”

“这话明明就是对姑娘不敬,李相他在宴席上一直窥视姑娘,那神情。”

暮雨不想再听下去,打断她:

“行了,静音,你先回去罢,我想自己走走。”

静音欲再张口,但是察言观色,见暮雨略有愠怒,不敢多言。应了暮雨,转身离去,走出不远,又转过身来,悄没声跟在暮雨身后。不近不远,暮雨走,她便走,暮雨停,她便停。

暮雨早有所察觉,回头撵她:

“你回去,也别教人跟来。谁来我治谁的罪。”

冷素秋在侯府是出了名的怪脾气,暮雨这么跋扈的样子倒像冷素秋的性子。静音没有跟来,真的走了。

支开静音,暮雨仍是觉得脑中乱糟糟的,一塌糊涂,也不认路,只捡那静谧处走去,皇宫太过庞大,院子屋子多得数不过来。暮雨不知不觉中踱到一个寻常旧院落前,朱漆大门斑驳寒酸,半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暮雨走了进去。

这大约是宫人们的居所,此时,空无一人,院里的人多半是去赏花凑热闹了,还能趁这个机会得些赏赐。空落落的院子里铺满了皎洁的月光。

皓月当空,把一切都变成银白色,暮雨披着月光,环视四周,到正屋前的台阶上坐下,闻到一股酒香,一低头,看到台阶角落里摆着一个粗瓷碗,碗里虽不是什么玉液琼浆,看着也是浓稠醇香。

不知是谁落下了这佳酿。这月,这酒,这景,来得正是时候,一醉解千愁,暮雨想也没想,端起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何须愁,管他什么前生今世因缘生死,醉就醉了,酒意上头,晕乎乎地靠在墙上,喝着清醇的酒到了肚中却是浓烈异常,酒劲上头,双眼不听使唤,似闭非闭,迷迷糊糊看到两三人影在晃,到了眼前,看出是两三个长得一摸一样的白胡子老头儿,腰间都挂着同样的三个不大不小的葫芦。三人一块儿弯腰,又一块儿拿起台阶上的粗瓷碗,异口同声哇哇大叫,道:

“谁偷喝了我的酒?”

不过,叫声和说话声没有和音,单只一个人发出声音。

暮雨不以为意,醉醺醺地摆摆手,大方承认:

“我,是我喝了。”

即使她不说,还能是别人干的么。说罢,暮雨倒头要睡。

老者气得胡子翘得老高,大喝一声:

“你个黄毛丫头!”

取下腰间的葫芦,拔下盖子,顿时酒香四溢,原来是个酒葫芦。老头儿举起酒葫芦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两腮鼓鼓,张嘴噗地朝暮雨脸上喷出,暮雨一激灵,立时清醒了,睁开眼一看,三个老者变成一个,正朝自己呲牙咧嘴,满脸不快,气道:

“小丫头,是你喝了我的酒,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酿出这么一碗,就是出去找些下酒菜的功夫,全被你喝光了,酒都没了,要什么下酒菜。”

气哼哼地将手里抓着的一个食盒丢出去。

暮雨被喷了酒,立时清醒许多,稍稍捋顺思路,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别提多难为情了:

“老伯,我我不知道这酒是你的,对不起。”

老头儿来回跳脚,哼哼几声,斥责暮雨:

“对不起有用吗?你喝得容易,知道酿这酒有多难吗?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是我偷了,不对,是借了天上珍藏千年的酒曲,采天地之灵气,取万物之精华,收四季之甘露,聚仙地之气韵,历经初成、合融、窖藏、凝结,在三界之外的混沌坛中闷了上千年,才得这一碗精华。我专门留着,配人间皇宫里烤得刚刚好得鸭子,品一品绝味,等鸭子烤熟得空档,酒被你一口气喝光啦。”

越说越气,气中带悲,竟然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仿佛暮雨喝的不是酒,而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暮雨初始只当他是个疯老头儿,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却不想他能因为一碗酒哭得如此可怜,心里很是愧疚,不知如何安慰他,拿出一块娟子替他拭泪,哄孩子般哄他:

“老伯,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你酿的酒已经喝了,真没法子还回来了,我便多赔你一些别的美酒可好?”

老伯见她诚意满满,扯过暮雨的衣袖使劲抹着鼻涕眼泪,道:

“你赔得起吗?”

暮雨无奈地笑笑,又把另一只衣袖也给他擦泪,道:

“一模一样的是赔不起,但我可以赔你整个皇宫的美酒,你想要什么样的酒,想要多少,只要宫里有,我都能给你。再给你配上佳肴,烤鸭,烤鸡,烤鹅,烤羊,你想烤什么都行,好不好?”

老翁一听,破涕为笑,眼里充满了向往,还有一些顾虑:

“你说赔我整个皇宫的美酒,真能赔我吗?我不要烤那些鸡鹅,只要烤鸭。”

暮雨见他笑了,也放宽了心:

“那当然,我是皇后,别说美酒佳肴,但凡是吃喝的东西,只要宫里有的,我都能为你办到。”

说着,从身上取下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

“这是皇后令牌,宫里人都识得,凭这块牌子,你在皇宫里想喝什么吃什么要什么,只要宫里有,他们都会好好应承你。”

老翁一把夺过令牌,借着月光仔细瞅,喜上眉梢,道:

“是真金的,小丫头,真够意思,那酒跟你有缘,喝了就喝了吧,美酒进了你的肚子,我也拿不回来了。况且我一个人喝酒甚是无趣,有你作陪当我的酒友,甚是有趣。这人间的人都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喝醉了,我也得喝醉,这才叫饮酒作乐,甚妙!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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