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情丝绕绕理还乱
李琴安自从向暮雨献玉后,时时命人打探后宫消息,得知皇后一切如旧,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不由得心中失落。常常期盼能得皇后召见,过了许久,都没什么动静,这下更是长吁短叹,暗自寻思:皇后到底是不是子衿?若不是,怎会有如此相像的容貌,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每一个细节活脱脱是许子衿的样子。若她就是子衿的话,见到玉不可能心中不起丝毫波澜。就算是天下有长得一摸一样的女子,他还是确认那个皇后就是自己的旧爱许子衿,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那个女子,说她是冷素秋可能假,但说她是许子衿绝对不会错。真正的许子衿怎会对自己如此冷漠呢?或许她心中悔恨,还不能原谅自己。那日,自己把玉佩奉上,她见之略有动容,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没有作假的迹象。大概正如自己请来的能人异士暗察的那般,许子衿还是原来的许子衿,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罢了。坠崖后,许子衿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自从见了暮雨,李琴安一直辗转难安,百思不得其解,时常借酒消愁,巴望能再与故人重识,心中想着又拿不定主意,眼见帮助柏舟夺了皇位,也算助暮雨登上后位,功劳簿上记下一笔,才大着胆子借献玉试探暮雨,希望与其相认,即使不能再续旧情,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攀附上皇后,今后更添一层荣耀富贵,官位也更加牢固。
又时常忆起与许子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欢快时光,可惜当年没把美人娶回家,如今她尊贵在上,若能念及旧情,重修旧好,岂不美哉!
欺世盗名之徒,空有一副皮囊,何曾真正顾及礼义廉耻!
李琴安设想的有千般万般好,却不料这玉送的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这个着急啊!开弓没有回头箭,李琴安打定主意要再觅前情,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听闻皇上要办一场海棠宴,心里又在琢磨:外臣不便经常入宫,先前已借了献玉的名头得以拜见过皇后一次,可惜没起什么作用,尚难辨她到底是不是子衿,决不可半途而废。此次新帝在宫中大宴,朝臣齐聚,妃嫔们也会出席,正好是个相见的机会,我趁机拿出竹哨,再试一试她的反应,一定能得到答案。”
想到这个法子,又满怀了希望,李琴安难掩激动的心情,快快到书房里取出竹哨,一边把玩一边思虑,嘴角上扬,挂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自先帝故去,宫中接连变故,许久没有往日的繁盛欢快景象,柏舟此时要办海棠宴,宫中各处都是欢喜热闹,除旧换新,各宫各院都焕然一新,期待盛宴。
暮雨也是十分欢喜,她知皇上设宴纯粹是借着海棠宴寄托情思,帝王情怀,有时也是蛮可笑的。只是,名为海棠宴,宫里的海棠树却只寥寥数株,三五人欣赏倒还罢了,宫里宫外数百成千的人,总不能争相挤来赏花吧,暮雨看着浮光殿里的海棠树,忍不住跟宫人调侃道:
“皇上要办海棠宴,单单只为殿里这一株么?还是找个由头请皇亲贵胄吃吃喝喝而已?”
宫人答道:
“回皇后娘娘,奴才听大家传开话来,皇上命人移来许多盛开的海棠,这会子大概已经布置开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为首的宫人道:
“皇后娘娘圣安,皇上命奴才搬几棵海棠过来,请娘娘赏花。”
暮雨向宫门口一望,墙头几枝绚烂的海棠探出头来,阵阵花香四溢开来,笑道:
“抬进来罢。”
为首的宫人吆喝一声“进”。
繁花似锦的海棠树被两个健壮的宫人抬了进来,树高一丈多,花枝繁茂,开了大半,还有些含苞待放的骨朵,正是欣赏的好时候。
一株后面跟着一株,大小形状差不多,一队队宫人鱼贯而入,抬来几十株之多,满满当当排了一院子,登时繁花满目,美不胜收。
暮雨见花心情大好,来了兴致,向身旁的静音道:
“静音,你在这里命人打理这些花儿,我且出去瞧瞧。”
不等那宫女回话,飞步出了寝宫,一路快走,仿佛到了花的海洋,方才那些海棠与整个宫里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每一处能放下的地方都是海棠的芬芳,大的小的,疏的密的,高的矮的,粗的细的,淡的艳的,一串串娇媚多姿,一株株风情万种,聘聘袅袅,妖靡盈庭,醉人心脾,摄人心魄。
海棠之娇媚艳丽,不正如甘棠那样的女子,迷住柏舟的心窍,让其隐忍纠结,情爱愈浓,思念愈盛,每一朵花里都藏着恋人无限的浓情蜜意,在芬芳里自由怒放,随风摇曳着内心深藏的欢欣,能有什么比爱更教人生死不休。
暮雨自由穿梭在海棠间,某个瞬间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琅嬛宫,仙境如旧,伊人如斯,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如此多的海棠花株,须得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搜罗培育,且棵棵修饰的如粉黛美人一般精致,可见柏舟暗暗费了多少心思,朵朵海棠藏着君王默默盛放的深情。
暮雨不由心中叹道:柏舟果真对甘棠用情至深,虽不能相见表露,却未减少半分,反而历久弥新。别说是甘棠这样的妖,即便草木山石,也会为他动容吧,真真教人羡慕!这样的柏舟怎可教甘棠辜负,他二人的嫌隙误会总要揭开,才不必心中久久郁结。不由得盘算着如何为二人解开误会。
无奈的是自己身困皇宫,晨风还被冷素秋困着,实不敢抽身妄动。也不知云顶山一别之后甘棠和长桓都怎么样了,二兽是否还好?琅嬛宫可是变得物是人非?唯有霸鹟尚在宫里,和自己一样困在皇宫的大牢笼里。人间与妖界相隔重重,不知何时才能聚首,美景和着忧思,纠缠成屡屡幽香,飘荡在偌大空寂的皇宫。
夜色降临,盛大的海棠宴也随之拉开序幕,盏盏宫灯映着朵朵海棠,更显娇媚妖娆,花团锦簇之中摆开宴席,精致的杯盏配美味的佳肴,耳畔笙箫顿起,歌舞升平,柔媚的舞姬摇动婀娜的身姿,那妆容娇艳如花,看得宴席上达官贵人们意乱情迷。
暮雨坐在柏舟身侧,细细品味茶点,坐了半天,觉得无趣,想要离开,忽然飘来一阵悠扬悦耳的哨声,清脆动容,纯净如小情人呢喃的耳语,像一股清流注入每个人的心田,看惯了后宫粉黛,这哨声倒显得格外别致。
暮雨循声望去,但见众目睽睽之中走来一位翩翩公子,素衣白衫,俊美文雅,正是李琴安。
李相踩着哨声走到宴席中,得来许多赞许的目光。李琴安儒雅大方,也回望众人一番,目光停留在暮雨身上时,多了一份含情脉脉之意,暮雨心中不由为之一颤:此情此景,犹如前世,这人,这哨声,这目光,岂止是似曾相识,分明就是有着深深的烙印,伤痛之下才能留痕,旧伤撕开,是不是比新伤更痛?
李琴安的哨声戛然而止,柏舟赞道:
“李相别开生面,有如此闲情逸致,为今夜盛宴增色。”
李琴安行礼答谢皇上的赞许,笑道:
“谢皇上盛赞,微臣不才,此等花间美景,一时忘情献丑了,乡野间的小玩意,别扰了皇后娘娘的兴致才好。”
暮雨道:
“挺有趣儿的东西,正好应景。”
李琴安喜道:
“能得皇后娘娘厚爱,是这竹哨的荣耀,微臣愿向娘娘献上竹哨,它虽小巧,但甚是有趣。”
柏舟今夜心情大好,不等暮雨回绝,便道:
“呈上来吧。”
宫人端着一个木盘到李琴安面前,李琴安将竹哨放进盘子里,竹哨随即呈到柏舟面前。柏舟兴致正浓,拿起竹哨看了看,道:
“很是精巧,爱卿一番心意,皇后就收下罢。”
说着,将竹哨递到暮雨手中,暮雨接过竹哨,看了看,不由道:
“这竹哨好生眼熟。”
李琴安落座,歌舞再起,那还有人细心分辨皇后的一言一行。暮雨把玩着竹哨,耳旁的乐声渐远,看着看着,发觉哨子尾部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桃花瓣上有俊秀的两个字“衿”与“安”。
不由得低声念叨:
“衿、安。”
眼前的海棠忽而变得姹紫嫣红,分明是一株株桃花,绯红如云,桃花林里站着一个咯咯娇笑的少女,身姿夭夭,笑容盈盈,醉于春风里,梦入云端上。一个少年闯入画境中,快步飞奔到少女跟前,轻抚佼人,温香软语,深情道一声:
“子衿。”
少女眼望少年,两湾清泉里尽是少年郎,轻轻呼喊道:
“安哥哥。”
这一声喊,惊得风声乍起,天地轮换,少年目露凶光,一把将少女推倒。此时,二人已在悬崖之巅,少女惊呼一声,仰面坠入无尽深渊,悬崖高耸,云雾缭绕,少女耳畔的风声如呼呼兽鸣,身下的烟云缥缈虚空,眼见香消玉损,佳人难再。
暮雨顿觉头疼欲裂,内心如焚,脑中不时闪现许多碎片,有那少年情真意切的笑脸,有情人缠绵柔情的呼喊,有莺飞蝶舞秀美如画的桃林,有绣楼里迷离的熏香,有摇摇不定的玉佩,还有镌刻桃花的竹哨,一片片破碎的,如尖利的碎片刺入心口,扼住时光的喉咙,让暮雨窒息,她恨恨低语道:
“安哥哥,安哥哥!”
身旁的静音觉出异样,俯身一看,看见暮雨额头布满黄豆大的汗珠,立刻拿出帕子给她擦拭,急切问道:
“姑娘,你怎么啦?身子不适么?回宫叫御医瞧瞧罢。”
一句话如冷水泼在暮雨头上,让她清醒过来,又见海棠盛宴的热闹繁华,轻声应道: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