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恋恋红尘多羁绊
墨竹命门房小厮备了马车,火速赶到宫门外。拿着许多钱财,找到一两宫里的相识,绕了几绕,直到暮色初现,终于求到暮雨跟前,连声跪求哭道:
“奴婢恳请皇后娘娘救命,救救我家姑娘,救救姑娘的孩子,奴婢叩谢娘娘的大恩大德,叩谢娘娘的怜悯之情。”
简直是泣不成声,暮雨听得一头雾水,道:
“你且起来,慢慢说。”
墨竹仍是不停地磕头哀求:
“皇后娘娘,慢不得,奴婢求娘娘快去救救姑娘罢。”
静音见她这般,有些气恼,厉声道:
“这般不懂规矩,亏得你还是李夫人的贴身侍婢,皇后娘娘教你起来你就起来说个明白。”
暮雨使个眼色,静音走过去将墨竹扶了起来,耐心盘问她,大约了解状况,当即吩咐静音:
“准备马车,我要出宫。”
静音面露难色:
“姑娘,今晚皇上要与姑娘一同用膳,这会子该到时辰了,况且这么晚了,出宫多有不妥。姑娘若是不放心,就让奴婢带着御医前去诊治罢。”
暮雨摇了摇头:
“人命要紧,耽误不得,我先去探望李夫人。静音,你安排御医随后赶去。皇上那边你代我去回了,过后我再向皇上解释。”
言罢,换一身简装,只带着墨竹乘一辆快车出宫。车马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陆府。
果见陆觅儿昏沉在床,面容憔悴,呼吸微弱,衣襟上隐隐可见血迹,才几日,一个娇俏小姐竟折磨成这般模样,叫人不忍直视。
墨竹喝退了看守的小丫头,凑到陆觅儿耳畔,轻轻唤着她,陆觅儿似有所觉,缓缓转了转头,却没有睁开眼,又一动不动。墨竹只有颗颗泪珠滴在她衣襟上,遇到衣襟上的血迹,晕染成片片红霞。
暮雨看得悲戚,心里沉重:陆家小姐已然虚脱,全凭耗着元气,看着还有生机,一旦拖延久了,不能及时补给饮食,当真是救不回来了。
此时仅凭寻常医药恐怕已经无力回天,唯有渡给她些灵力,帮她补充元气,或许尚可保住性命。眼前别无他法,也能只能试一试了,劝解墨竹:
“墨竹,李夫人是太疲乏了,心里装着许多事,郁结难安,单凭医药难以为继,且让我和她说会儿话,解一解她的心结,她心中敞亮了,或许就能饮食,慢慢就好了。”
病急乱投医,只要能救陆觅儿,说什么墨竹都是信的,她立刻点头:
“皇后娘娘劳烦您陪着姑娘说会儿话,我去给姑娘备些汤水。”
躬身退出,将那个在门口围观的丫鬟婆子赶走,关上了房门。
暮雨上前唤了陆觅儿几声,她没有回应,试试颈间脉搏,细微无力,仿佛一根经不起拉扯的细线,稍有不慎,便会断开。暮雨虽然不通医理,但是凭直觉也能感知到陆觅儿命不久矣。
更可怜的是她身怀六甲,倘若就此殒命,连带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出世,实在太过悲惨。暮雨轻轻解开觅儿衣衫,右手轻抚高高鼓起的孕肚,找不到胎儿一丝气息,来回摸索一圈,偶尔才寻到一点儿生气,胎儿性命只在一时片刻之间,当下也不及细细琢磨运气的法门,就按平时的修习之法行事,右手摸在胎儿气息处,左右搭在觅儿天灵上,运转内息,调动全身的灵力,化作两股暖流,顺着两只手臂,缓缓流向陆觅儿母子。
暮雨试探此法可行,遂全神贯注将更多灵力渡给陆觅儿,陆觅儿的脉搏渐渐稳健有力,算是把母子二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为确他们母子平安,暮雨竭尽全力,直到自己身上空乏,实在无力时才收手。
眼见着陆觅儿的脸色渐渐泛起红光,整个人都润泽起来,鼻息安稳,胎动活跃,完全康复,想不到自己这点子不值一提的修为,也能救人于危难,身怀异术究竟是比凡人多了许多好处。
只是自己修为太低,甚至连浅薄都算不上,运功过后全身似被掏空了般,虚脱无力,伸手在额上一试,满是汗珠,浸湿了发丝。正欲自我调息一番,见陆觅儿慢慢睁开双眼,十分欣喜:
“觅儿,你醒了。”
陆觅儿气色虽好,神智却并未完全清醒:
“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儿?我这是做梦么?今日里一直昏昏沉沉,难道这会子还没清醒。”
说着起身便要行礼,暮雨轻轻扶住她,示意她躺下。恰巧墨竹端着汤碗过来,喜道:
“姑娘醒啦,这不是梦,皇后娘娘到咱们府里来了,娘娘跟姑娘说了一会子话,姑娘就醒了,人也有了精神。皇后娘娘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奴婢对娘娘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说着双眼一红,朝暮雨跪下。
暮雨拉住她:
“你快起来,服侍你家姑娘吃些饭食罢。”
墨竹领命,靠在床沿,一边喂陆觅儿汤水,一边简述了入宫求暮雨救命之事,顺带还把那些大夫贬了一通,说他们不明医理,明明是心病,偏胡乱用些草药,暮雨听了只是笑,陆觅儿听闻,更是对暮雨不胜感激,一会子吃罢,精神更好些,便与暮雨闲话,终于将满腹的心伤道出:
“皇后娘娘待小女此等厚恩,无以为报,母亲身子向来虚弱,禁不住折腾,听闻哥哥逆反,没半日便撒手人寰,也免去了流放之苦,可是父亲禁足在宫中,对哥哥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否则定会,严加责罚,断不至于昏头胀脑做出逆反之事。哥哥幼时丧母,深得父亲宠溺,向来不看重我母亲,后来小姨娘入府,与其他气味相投,更被唆使的不辨是非。母亲几次劝说,反而让哥哥愈加反感,母亲无奈,只得由着他与小姨娘厮混,却不想惹出这么大的祸端,累及全家。只可怜爹爹,不知能在那苦寒边地熬到几时,怕是永不能回来了。”
暮雨找不出甚么合适的词儿来慰藉她,且她此时的心境又岂是几句话能抚慰的?只静静听着,其实,陆觅儿也未必是为了换取别人的一番说辞,不过是想倾诉心声,卸一卸这不堪的重负,恰好此时,暮雨坐在了她面前,便做了旁听者。
墨竹似有更多话要说,给暮雨备了茶水糕点,递茶时直道:
“皇后娘娘,姑娘眼前得了娘娘恩泽醒过来,日后不知还要遭多少罪,您不知李家”
陆觅儿立刻插言阻拦她:
“墨竹,娘娘跟前,莫要失态。”
墨竹纵是心中不忿,也只好退到一边。
陆觅儿转而向暮雨表达歉意:
“娘娘,近日府里搬家,大家都到了新园子里,未免冷清,失了礼数,还望娘娘宽恕。”
此宽恕二字,表面是说自己,实则也隐含对李琴安的庇护之意,夫妻间的事外人怎么理得清。她既不愿说,暮雨也不去问,知她终还是顾念着夫妻情分,不忍给李琴安落下不仁不义的话柄。
陆觅儿仍是体虚乏力,暮雨坐了一会子便起身离去。
到门口,见静音带着一名御医恭候在外,遂命御医进屋诊治,又吩咐静音过后多送些保胎养身的补品来,时时关照陆觅儿主仆二人,不要对外声张。静音应下,此后为方便行事,悄悄递话给侯府妥帖能干的人,暗中照应陆觅儿。
御医看过陆觅儿,没瞧出什么不妥,开了养胎的方子,跟墨竹唠叨几句,都是惯常要留意的事情,便也走了。
晚些时候,李琴安独自前来探望陆觅儿,墨竹挡在陆觅儿门外,没一点儿好气:
“姑爷,我家姑娘心力交瘁,早早睡下了,您别惊扰了姑娘,还请您回新府里去罢。”
李琴安岂会听不出墨竹言辞里的怨气,好歹顾忌她是陆觅儿的贴身侍婢,犯不着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仍是抬脚往里走:
“我既然来了,一定要看看觅儿才能放心,觅儿念旧,暂时不愿搬进新府,我体谅她,不过,住几日还行,往后总是要住进新府里。”
推门进去,边说便走进卧房。墨竹拦不住李琴安,站在门口无可奈何。
李琴安一看陆觅儿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酣然入梦,放轻脚步,不再言语。还未到床边,松一口气,悄悄退了出来,压低声音向墨竹发话:
“让觅儿好好睡吧。墨竹,你只管这几日伺候好主子,别教我担忧。”
说完扭头走了。
墨竹对着李琴安消失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通,关上房门,回去照看陆觅儿。不由得惊了一下,陆觅儿哪里睡着了,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直直地向上望,脸上没有悲喜之色,无比淡漠。
“姑娘。”
墨竹弱弱地叫了声,走向陆觅儿,生怕会自己的声音会吓着她。
陆觅儿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墨竹,露出轻松惬意的笑:
“傻丫头,你紧张什么,我好着呢,明日咱们搬出去吧。”
墨竹坐到陆觅儿床边,神情萎顿:
“姑娘,你想好了?咱们真要搬到新府里,受他们欺侮么?你这样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啊!”
说着,几乎掉下泪来。
陆觅儿握着她的手,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世上大得很,不止有那一座新园子,总有咱们去的地方,安安静静,自自在在不好么?何须自己给自己找烦恼呢?”
第二日,陆觅儿便携着墨竹搬到别处,就是怕李琴安找到自己,李琴安派人寻找了几回,没有找到陆觅儿,后来也就不上心了。
分派找人的几个仆从见主子不过问,就只装装样子,懒得去找,自此,陆觅儿与李琴安夫妻缘尽,再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