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傅沅
“这是双双去跳海啊?跳之前把房钱给了,不然你们死了我可要去海边把你们如臭虫一样的尸体捞出来晒干的,让太阳神吸干你们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一个身穿短碣的老汉怪声怪气斜眼瞅了一眼两个相扶而走的中年夫妇说道,中年夫妇略微停顿了一下身形,其中的妇人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似乎是重病缠身许久了,她嘴唇微张使劲喘气的样子就像一条搁浅的鱼似乎下一刻就要死了。
中年夫妇的穿着破烂不堪,身上的衣裳似乎许久没有清洗了发出了阵阵馊臭,其中的身形瘦小的男人扶着妻子正跨过一个小水沟,两人的到来惊飞了臭水沟附近的苍蝇,有一只苍蝇飞到说话老汉的鼻头上,苍蝇搓了搓手在老汉的大手拍下前飞走了,瘦弱的中年男人抖了抖破旧脏污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外袍低哼了一声搂着妻子往院门口走去,老汉被中年男人抖衣传来的酸臭味一扑失去了继续数落人的先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想起边上还有人等着就闭了嘴拿他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
“一个月三百文,先交钱后入住”老汉打量完两人把手一伸开始要钱,凌南渊看着老汉满是污垢的指甲皱了皱眉,一旁的少年立刻从钱袋里拿了一串铜钱放到老汉的手里,老汉乘少年拿铜钱给他反手抓住少年的手摸了两把,温软触感让老汉咽了咽口水。
“放开!你做甚呢”老汉还在回味触感却被人一把推开了自己抚在少年手上的那只手,老汉立马沉下了脸凶狠地看着凌南渊。
“什么意思”老汉怪里怪气的声音稍微显尖锐,老汉面色不善地看向另一个少年,一旁的少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凌南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兄弟还在慈幼居年龄小不懂事,大人莫见怪呀”少年见老汉似乎要生气急忙把凌南渊往身后一拉制止了他继续说什么话刺激房东,顺便把自己修长的手主动抚上老板拿着铜板的手又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钱添了进去,老汉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又看他如此懂事脸色由多云转晴。
凌南渊看着眼前的傅大哥似乎变了一个人的作态想说点什么却在看见傅大哥眼里祈求的神态乖乖闭了嘴,傅大哥全名傅沅,他是凌南渊在东临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傅沅两年前就出来做事了,他之前一直在水云轩做伙计,这次水云轩的老板死了水云轩也倒闭了,因为水云轩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这次出事还被曝光导致曾经在水云轩做事的人到处被排挤找不到新的活计,本来傅沅之前租住的房子是付了一年租金的,房东却因为傅沅在水云轩当过伙计说他不干不净把她的铺盖衣裳全丢了出来,傅沅回慈幼居求助想暂住在慈幼居几天又被居主拒绝实在没有办法才找到现在这么个地方租住,这个巷子住的都是东临最下等的人群,街上的乞儿,年老的妓女,还有一些病重无药可医被丢弃的老人和闲散的流浪汉都租住在这里,有一些钱财的会单独住一个房间,但是大部分都住在大棚区里,傅沅做伙计的时候存了一些钱不至于和那些脏污的人一起挤在大棚区。
凌南渊一直没有说话默默跟着傅沅身后拿着傅沅的行李,而傅沅把行李都放到自己的房间后和凌南渊一起大概把房屋打扫了一遍,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凌南渊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而自己也没什么心思找话说。
“咚”隔壁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响声,凌南渊记得隔壁是一间大棚,两个房子就隔着一块木板,傅沅看凌南渊听见隔壁的声音好像有点好奇就走过去把木板中间塞着的稻草扯了出来露出一个两指宽的洞,凌南渊用眼神询问着傅沅什么意思,傅沅没说话却朝着那个空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凌南渊凑过去却被不远处的场景震碎了三观。
大棚里有几个人零散躺着,似乎棚里分了几个小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方,有些是中间扯了块破布有些则用几根棍子当了界限。有一个瘦小的人被丢到中间的地上,那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正是这个人落地发出的声音,这人头发蓬乱头朝着地面扑着看不出男女,随后有一个健壮一些的男子竟扑到地上那人身上起伏了起来,周围睡着的几个人似乎被声音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却也只是低声嘀咕了几句没人敢大声说话,凌南渊马上就要十一岁了自然知道大棚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想转头却觉得这个时候去看傅大哥好像更尴尬,正在凌南渊想着这里的人怎么能如此下作大庭观众就如此行事的时候那个健壮些的男人已经完事了,他提了提裤子去旁边的被褥里拿出了一个胡饼掰成两半,一半丢到地上那人身上而另一半自己吃了起来,地上那人感受到身上落了东西立马抬起了头起身去捡那半块胡饼,他身上披着的破旧衣裳随之掉落在地上露出他青白的上身,他的胸口平坦,他竟然是个男子!
“呕……”凌南渊实在没有忍住把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而傅沅却没有管他自顾自把木板的缝隙给重新堵上了。
“那个伏在地上的瘦小男人是从慈幼居出去的,他是在我之前在水云轩做事的伙计,别看他现在这样像三四十的老男人,其实他还不到十七岁”傅沅低声说道,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但是此刻这双眼睛却显得异常无情。
凌南渊的眸子瞬间睁大,暗蓝色的瞳孔满是震惊,他以为傅沅已经是最惨的人了,却没想到还有人是这么活着的。
“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城为他那样的人,只是活着,没有灵魂,自从进了水云轩写个结局就注定了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运气好,你也是我们其中之一”傅沅说完后发出低低的笑声,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他看着眼前满脸震惊的男孩,想起他刚才维护自己时坚毅的神情和最初见他时单纯的微笑,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柔软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还不错啊,你肯定不知道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脸,你刚来那年我就知道自己被选中要去水云轩做事,我跟你交好是因为你会是我以后去水云轩的人,你知道么,等你进了水云轩我就可以解脱了,我没有那个大棚里那个人那么傻,只要我全须全尾出了水云轩我就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了,我不到十五岁不可能出水云轩的,可是如果你来了,我这张脸就不耐看了,老板会提前放我走,在我还没有得脏病的时候就可以走,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了老板,不然你以为这好事怎么轮得到你,哈哈,你还以为我们关系有多好啊……”傅沅边说边发出桀桀怪笑,凌南渊听他说的话断断续续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傅大哥对他的关照一直都是有所图啊,他只是傅大哥脱离苦海得踏脚石而已。
凌南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他很生气的时候身体会止不住有点颤抖,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站稳了身子后打开了那破旧的门走了,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傅沅一眼,而傅沅在他出了门后就止住了笑声,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腿中失声痛哭了起来,他没有看见凌南渊又回来了,却因为看见他痛哭而没有说话默默离开了。
傅沅是凌南渊到东临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刚进慈幼居天天被欺负,是傅沅一直帮着他开导他他才熬过最难的那段时间,不管他的初衷如何自己确实受了他的帮助,不管是不是因为有所图来接近自己,自己是真的把他当做大哥的,他心里的气在看见那个大棚里蓬头垢面的男子在门口傻笑后就消了,他要回去告诉傅大哥就算以后不是朋友了也不想他变成那个样子,却发现傅大哥无助地痛哭……
走在街上看着慢慢落下的太阳,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忙着回家,可是自己呢,慈幼居不是自己的家啊,自从他看见居主无情地拒绝了傅大哥回来暂住几天得要求还乘机讽刺了傅大哥后慈幼居这个地方给他的安全感直线下降,他甚至有些厌烦这里,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街边有几个乘凉的妇女不知道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凌南渊路过这几个人的时候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听说了没有,谷巴长老回来了,后天要收徒弟,不知道收几个咧”其中一个妇人说道,另一个马上附和道“据说都回来快半个月了,这次让族长大人带几个族里资质上好的去看看呢不知道族长大人会选几个过去”,“咳咳,我男人说了,这次除了族学成绩排行前十的以外族长家几个孩子也都去咧”一个妇人明显得意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四小姐去不去,总觉得族长大人对四小姐有偏见,神仙一样的女孩咧”说这话的妇人声音里含了担忧。“四小姐也去,之前水云轩那事二公子硬说跟四小姐有关系但是族长大人都查了跟四小姐没关系的,现在众多族老都喜欢四小姐,希望她能成为下一个大祭司咧……”妇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不一会话题就偏到张寡妇门前的是非上去了,凌南渊赶紧加快脚步远离了那群妇人。
她现在是东临城的红人了呢,大家都认识她,说她好,而自己呢,明明他们最先认识,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他们拥有同一个秘密关系却更加疏远了,在今天以前他没有觉得自己那天心软后的结果能有多坏,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如果那天凌二没有对水云轩的老板下手而是让他活了下来,先不说安音离,最惨的就是自己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这么残酷,一着不慎真的会是万丈深渊,有些时候善良反而是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