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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倘若教萧容给所有人在心中划分个排位,那萧老爷子定是处在等级最高的一类。

别看他年纪小,很多东西看得却通透。自己之所以能像如今这般行事恣意、无法无天,且少有人敢于轻视自己,这和爷爷对他的宠爱是分不开的。

当然,和他生得俊秀嘴又甜也是分不开的。

思及此,车厢里头的萧容满意地又点点头。

他晓得地位给自己带来的人气,晓得自己享受着多少人梦中也难以企及的特殊优待。他也看得见别人的境遇,更从未忘记过,自己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值得珍惜。

从不更事到懂事,属爷爷对自己照顾得最无可挑剔。

爷爷知他的性子,晓得他不喜管束,从不安排多余的课业,也不会逼他练功。

饶是如此,自己的月例仍是同辈的两倍不止,花也花不完。于是干脆招了个账房,但凡有熟识的人手头紧,来问他打个欠条,便可去账房那儿借笔银子。

起初这手笔简直让那些哥哥姊姊们红了眼,但见惯了老爷子宠他,叹口气便也算了。

嗐,谁教这小子是老幺呢!年纪小就是招长辈疼。

萧府大院小院甚多,绕着各式各样的小路兜兜转转,两名轿夫在“怡清园”门口稳稳地停下了。

萧容从怀里掏了点碎银子打赏,进了院门,便见里头草木青葱,视野开阔,花圃外头摆了张雕花檀木圆桌,上面搁着茶壶杯盏。一旁等身高的支架上放着一根横木,被一只威猛的大雕用锋锐长指甲的爪子握着,它披覆的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金光,萧弗狩脊背挺直地站在前头,两手背在身后,正眯了眼瞅着它。

“雕儿雕儿,你可去过云上?”

向来威严的家主这般对着一只雕说话,远远瞧着,萧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爷爷真好笑,雕儿怎能通人语?

然而,伴随着一阵狂风骤起,那只金色大雕清越地唳了一声,足有四尺的巨翼“呼啦”一声展开,在上空高高盘旋,又似是对萧弗狩说话一般再唳一声,渐而远去。

它展开翅膀的模样真神俊,萧容仰着小脑袋,直至那个金色的亮点隐没于苍穹。

“这是哪里来的雕?”

从记事起这支架便已立着,如今还是头一回见有这般大的鸟儿立在上头。

萧弗狩笑着看他一眼:“金雕百余年前便曾造访萧府,自那时便立了’金雕架’,偶尔会见。”

“真美。”萧容回想那风姿,忽的便想起火步灭离去时的背影来。“很像我初识的一个人。”

萧弗狩颇感兴趣地低下头:“哦?不知是谁,竟有这般风采?”

萧容神秘兮兮地四顾一遭,小声道:“火家三郎——火步灭!”

“嗯?”萧弗狩持着珠串的手一顿,“城西火家的小子,怎么也来了这里?”

“孙儿也不知,他只说是来看我的,却没说上几句话便走了。”萧容的一双眼忽然亮起来,“他还说以后要找我玩呢,爷爷,您是没瞧见那轻功,真是美绝了——”

他说着,便展开双臂,作势比划:“就这么轻轻一跃,能倒飞出好远去。模样也特别,青丝中掺着一绺火红的发。”

萧弗狩看着他睁大的双眼,脸上露出慈和的笑:“火家先祖是纯正的’火体’,因着体内火气太盛,才影响了发色。这样的体质,极适合修习火家的’烈焰心法’,假以时日,多能成长为武林的一方巨擘。正因如此,火家选择家主时,向来先行考虑发色特殊的子弟。”

萧容听了,恍然道:“这般说来,火步灭的资质极高,这般年纪能有那等轻功也无甚意外了。”

“我们天赐是小了些,再过三年五载,也是极好的。”

还要等个三年五载?

萧容摸了摸鼻子,追着萧弗狩往花圃去的步伐,跑到前头摆了个架势,道:“爷爷,您瞧我近些日子照着书册修习的功夫,虽说没多少真气,可动作也练熟了。您就把后面的那些一并拿来,都给我看看呗?”

他将余光瞧着萧弗狩,心里有些紧张,便按着刻印在脑子里的招式使出来。那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半分没有小孩子的荏弱和生涩,倒真像个有模有样的练家子。

一旁侍立的福伯待他打完了,老脸都笑出了深深的褶皱:“容少爷真是天资过人,待再过几年,怕是整个府里都少有敌手了。”

“谢福伯夸赞。”萧容乐呵呵回了一句,又走近扯着萧弗狩的袖子,“爷爷,孙儿不要三年五载,您将后面的招式拿给我看,可好?孙儿只想快快变得厉害,保护爷爷!”

萧弗狩本还眯着眼不动声色,听见最后一句却笑了,屈起一指敲了敲孙儿的额头:“爷爷倘若要仗你守护,这家主不当也罢。”

萧容低头撇撇嘴,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老者的声音:“阿福,把萧氏上乘功法第三册拿来罢。”

阿福低头笑着招呼了个小厮过来,转身却瞧见小少爷有些失望神色,不由好笑:“容少爷,老奴知您求知心切。家主也是恐您根基不够扎实,又累坏了身子骨。以少爷资质,把基本功打好了,日后进境自是一日千里,远比囫囵吞枣来得好。”

萧容听了,眼亮了亮:“真的?”

“老奴还能骗少爷不成?”福伯有些调侃地眨眨眼。

萧容蓦地往高了一蹦,便骑上了萧弗狩的脖子,摸了摸老人那颇为福气的耳朵,歪着脑袋笑嘻嘻地便亲了侧脸一口:“爷爷好!”

他这么一骑,简直惊掉了满院子仆从的下巴。家主向来威严无比,连玩笑也沾不上边。如今被三岁大的孙子骑在脖子上揪耳朵,这画面简直惊得人肝儿颤。

萧弗狩拨弄珠子的手顿了顿,不温不火地转过身,迈着步子带着肩上的孙儿进了卧房。瞧那悠悠哉的步态,还真有几分含饴弄孙的养老架势。

萧容和以往一般,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子话。无非就是自己近日如何如何,兄弟姊妹们如何如何,又见了哪些稀奇的人和事儿。

每每谈及兄弟姊妹,他也蛮累的。好些个话不能说,他可不想被同仇敌忾地针对。就比如萧青青写的那些个话本子,香艳词句,奔放桥段,还与社友们合作,配了精细的插图。

要不是知道萧懿宸对自己难得说假话,萧容简直难以相信,自家那个泼辣灵动的二姐,竟还有这般少女怀春的大胆一面。

再比如今日撞见大伯家两位兄长的龃龉,他既然已经劝诫了二哥,便也不想再来爷爷面前说道。

于是便只捡了些趣事儿来说。待他出了怡清园,到了自己的院门口,已是夕阳西下。

他落了地,便两手揣在袖子里,眯着眼朝把守门口的两个护院走去。

那两个护院难得见他这般严肃,心里竟多了几分紧张。

“今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寻我么?”萧容的声线温温和和的,语调却平平。

“回少爷,您走后宸少爷来过一次,等了一会子便走了。”

“没有他人么?”

“回少爷,没有了。”护院们低着脑袋,为了向这位小少爷以示恭敬,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

萧容攥了攥手指,心里微微失落。

两名护院见他沉默,只觉有种压力,不敢抬不起头来。

但很快又听到带了几分期待的问话:“那……附近有什么人徘徊么?比如……瘦瘦高高的,穿着灰色衣衫那样的人?”萧容抬手比划了一下。

护院们难得见他如此期待的模样,不由有些愕然,愣了一愣,看着那双大而明亮的桃花眸,心里莫名愧疚起来,好像那个人没有出现是他们的过错一样。

小主子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想要掏心掏肺,把最好的东西拿给他,只为不愿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护院再度低了头:“回少爷,门口附近没见这样人出现。或许巡逻的守卫有看见,属下这便集合他们,询问一番。”

“罢了罢了。”萧容连连摆手,“想是那人没有来。”

他经由护院身边进了院子,回头望着如火夕阳,思及早些时候看到的那覆满爬山虎的小房,以及由干净整洁变得一片狼藉的小院。

自己的院子里,丫鬟、仆从来往,三哥哥的院子里却好像一个仆从也不曾看见。

那双黑黝黝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在萧容脑海里浮现,一忽儿又显现出那浪荡不羁的嘲笑神情。

萧容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肩膀。

好冷。怎么会那样冷。

原来萧府还有那样不快乐的地方。三哥哥一直是那样,一个人生活过来的吗?

天冷了,有人烧水么?

发热了,有人照料么?

是了,他今天便受了些伤。看起来是个倔脾气,不知有没有好好抹药?

自己这弟弟做的可真是不称职!连有哥哥时常遇上麻烦也不晓得!

萧容攥了攥拳,忽然转过脚步,往院外飞奔而去。身后却传来跟随的小丫鬟们气喘吁吁地问话声。

“少爷,您今晚不在这儿用晚膳啦?”

“嗯!我要在一位哥哥家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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