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感
“目前,全省接连不断爆发新一轮甲型流感,毒株变异株的不断出现给居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今冬流感来势汹汹,与呼吸道传染病出现叠加流行的风险依然存在……”
林欢从蚕丝被中伸出手来,摁掉了床头闹人的起床铃声。
耳朵里把刚刚的新闻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宁市最近爆发了新一轮的冬季流感,本来冬季就比其他季节要更敏感一些,通知也接连不断地发了好几轮。
一直都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附二院出现第一例死亡病例。
二院一个晚上增加了上百个被传染的病人,医院被迫封闭,只得再次发出一个四不像的通告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清早就听见这样晦气的新闻,早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林欢总觉得肌肉间透露着一丝酸涩。
左右想了下,应该是昨晚上在清迪厅喝了不少鸡尾酒的缘故。
林欢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调酒师的那句话,她甩了甩脑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款的毛呢大衣。
雪白的高领毛衣配上驼色的大衣,林欢原本就秀气的脸庞,被这样一笼,面上透出一丝红润。
发丝绕在她的脸旁,齐眉的刘海让她整个人多了丝青涩的意味。
林欢趿着拖鞋从冰箱冷冻室里找出一对冷敷球,在肿得像金鱼似的眼球上慢慢滚动着。
冰凉的刺激感迅速给红肿的眼睛降温,也让林欢彻底清醒过来。
酒喝多了,自然会有些后遗症。
林欢灌了自己一杯醒酒用的蜂蜜柠檬水后,在出门前,还是任命地抓起了放在桌上的咽炎片。
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等她真正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欢才惊觉,早上听了一耳朵的通知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冬季的流感来势汹汹,平日里的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今天不同,每个人在一夜之间都自觉地戴上了口罩。
学校门口增派了人手,对入校的每一个学生和教职员工进行体温的监测。
秋末冬初,枝头上仅挂着的几片枯萎落叶,在凛冽的风里飘飘然落下地来。
林欢自觉伸出手腕,“滴”的一声清响,上面365c的体温赫然入眼。
林欢对测温的同事道了声谢,只是嗓间的喑哑让她自己都愣了一瞬。
“天气又干又冷,林老师你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欢点点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嗓间有点紧。
她提脚走进校园里。
那封举报信闹到整个学校每个人都知道的程度,这点林欢是知道的。
毕竟重考的一系列事情,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可很奇怪,到今天来,谁也没有在她面前多说半个字,连一丁点疑问都不见踪影。
林欢走到教学楼前,公示栏里原本贴着对学生私带手机的处罚通告,现在那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通告。
林欢走上前去,读了下前因后果,挑了下眉,毫不意外。
通告隐去了种种,把余音灵这个始作俑者抹得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提及。
全文只是说明了那封举报信不实。
而栽赃的人姓甚名谁,被栽赃的人又是否清白,统统被一语带过。
林欢若有所思地把手指放在句末结尾的那个红色公章上轻抚了一下。
钟元洲确实答应了她澄清,只是这个澄清,明眼人都知道多少带了点敷衍的含义。
余音灵和钟元洲在背后的勾当,应该不会浅。
林欢眯了下眼睛,现在,余音灵这枚棋子对钟元洲而言,意义应该没那么大了。
她赌了一把,赌余音灵对司弘毅的愧疚。
事实证明,被林欢赌对了。
余音灵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找过林欢的麻烦,只是在教研会上,两个人坐的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林欢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她向来都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
现在余音灵不找她麻烦,她可再高兴不过。
可惜好景不长,开完教研会回来,林欢坐在桌位上批改着学生的听写。
平日里清明的脑子,怎么像被灌了铅似的,迷迷糊糊间,林欢觉得听写本上的26个字母都快飞上天了。
她抬手揉了下眼眶,光是抬手的这个动作,都费了林欢好大的力气。
左右那听写本是不可能再改下去了。
林欢把学生的作业放去一边,耳边传来齐梦几个人要去吃饭的邀约。
她强撑着眼皮,冲几个人摇了摇手,又转过身去,趴在了桌上。
林欢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个小靠枕,一张秀气的小脸埋在了里面,侧脸对着自己右手边的办公桌。
原本早就该在那里批作业的苏诀不知去了哪里。
桌上摊开摆放着这次班上学生期中考的成绩分析表。
林欢困得眼皮直打架,闭上眼后,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踏实,一会儿像是去到了南北两极,萧索的风裹挟着冰刺,分毫不差地往她的骨缝里扎去。
一会儿又像是一脚踏入了火炉,闷燥又灼热,她想找杯水解渴,却偏生找不到一点水。
林欢嘟囔了一句,往靠枕里又靠了靠。
这次还好,没有了两极的寒凉,也没有了火烧的干热。
林欢反应过来时,她孤身一人,站在宁大一中的校门前。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可阳光并不灼人,洒在身上,透出一股暖意。
学校大门林欢看了整整两年,到自己来上班,又是每天都会看见的事物。
只是现在,没有了学生们呱噪的交谈声,校门口外涌动的车辆也没了声响,学校透出一股安静寂寥之感。
林欢迈出脚步,走进一中的校园。
今天很是奇怪,学校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林欢狐疑了一瞬,下一秒,脚上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带着林欢走到了那棵姻缘树下。
她走过去,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当时和陈家良写下的那张。
林欢皱了眉头,这张不应该早就被自己扔进垃圾桶了吗?
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
还没等她理清楚个一二三四,旁边传来了人声。
林欢连忙躲到树后。
脚步声响,一个沉稳,一个悠然,伴着高跟鞋的嗒嗒响声,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姻缘树前。
林欢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眼睛倏然瞪大。
那两个人,不是苏诀和那个叫许曼怡的漂亮女人又是谁?
比起第一次在superior门口见面,这次,林欢敢仔细地在许曼怡身上打量了一番。
她没有第一时间落荒而逃,只是藏匿在树后面,看着两人。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林欢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的词语,这些词语是他们会被无数人称赞的那样美好。
林欢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她不喜欢苏诀和许曼怡站在一起。
他们站的很近,近到两人间不断缩减的距离让林欢觉得扎眼。
许曼怡双手背后,手指尖拿着一封像是信的东西。
站在树后面的林欢眼眶里倏然漫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那封被许曼怡拿在手上的信,是她写出去的情书。
林欢一时间忘了现实与梦境。
她浑身颤栗,一声声压抑的痛哭与唏嘘,那一星半点流露出的低声啜泣,仿佛是从她灵魂最深处艰难地、一丝丝抽出来的。
散布在空气中,交织出一副悲哀画卷。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苏诀站在不远处的身形朦胧又浅淡。
他好像飞快地向这边掠了一眼,又像是林欢凭空生出来欺骗自己的一个错觉。
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林欢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光亮刺得她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
等到她终于把自己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林欢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周身的酸痛卷土重来,比睡觉前更痛了些。
林欢强撑着起来找到自己的玻璃杯,想去接杯水润下嗓子,还没等起身,手上的玻璃杯就被人抽了出去。
梦里那道高挺的身影与现实交/叠。
林欢环顾四周,没看见正常办公室里一屋子的人,脑袋里蹦出一个问号。
苏诀把水杯放到她面前,看着林欢烧的红扑扑的脸蛋,满眼心疼。
“喝了润润嗓子,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林欢周身沸腾的燥感一霎便被压了下去,心里的慌乱也消退不少。
她定定看着站在面前的苏诀,连一秒钟都不想自己把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来。
那个调酒师说的对,遗忘要交给时间,她现在还没有办法遗忘眼前的人。
如果刻意要去遗忘,回忆只会反扑,让她记的更深刻一些。
苏诀看着林欢圈在杯子上的手指,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手指间比脸色更白一些。
苏诀心口酸的说不出话。
刚才他和高鑫开完会回来,办公室的一群人像鹌鹑似的猫在办公室门口。
他没好气地戳了戳王扬帆,示意对方把路堵死了。
没想到,王扬帆说什么也不把路让开。
苏诀偏头看了眼办公室里,一没老鼠,二没蟑螂,只有坐在自己办公桌上小憩的林欢,算得上里面唯一的活物。
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谁知王扬帆指了下里面的林欢,又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体温/枪,调出历史记录放到了苏诀和高鑫眼前。
原本代表绿色的背景板变成深红,上面389c乍然入了苏诀眼里。
苏诀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再看向里面的林欢,眼里满是难受。
烧成这样,她会有多难受?
他推开王扬帆快要糊到自己脸上的体温枪,就准备进办公室。
高鑫和王扬帆一左一右拦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不知道发烧是甲型流感的最主要症状吗?”
苏诀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中透出一丝冷然:“我知道。”
“那你还要进去?”高鑫简直要疯了,他不知道苏诀今天是在发什么疯。
追人也他妈不是这么追的!
谁知,苏诀听了这话也不恼,甚至还在嘴角酿出一个笑来。
他远远看着办公桌前趴着的林欢,眼神中安抚渐浓,说出口的话也轻了些。
他知道王扬帆和高鑫是为了他好,那么多年的朋友和兄弟情谊,苏诀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但是今天,苏诀不能领他们的这份情。
他稳稳迈出脚步,全然暴露在办公室里。
苏诀回头看了下办公室门口站着的人,轻声开口:“我喜欢她。”
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她。
我失去过她,现在再也不会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