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碎片(二)
在自家地盘发现其他势力必然要报告领导,布加拉提约好了去监狱探视波尔波与他讨论“中间人”的后续事宜,其他三个人上街巡视,只留轮休的阿帕基和卡特琳娜待在别墅看家。
“有难う御座います。ツタウルシ、そうです。(谢谢,毒漆藤,没错。)”
阿帕基一觉醒来已经中午,下楼填肚子时就看见卡特琳娜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话鞠躬。
“你什么时候变成日本人了?”
他随手丢了盒牛奶给她,烧锅预热准备午饭——也许该说早饭。
“点头哈腰的挺有‘躬匠精神’啊。”
卡特琳娜终于挂了电话,耸了耸肩:“根据沃尔夫假说,语言会影响人的行为习惯,就像意大利人绑了手就不会说话一样。”
阿帕基:真的吗我不信jpg
他单手在大理石台上磕开两个蛋,蛋白裹着蛋黄滑入锅中溅起滋滋油声,又很快凝固。
两个人在这短暂的等待中享受沉默。温度计攀升到62,握着锅把翻个面,蛋黄与锅底相接的瞬间他朝旁边一倾,蛋就顺着锅沿滑进了盘子。
男人没顶着平常的蛋壳帽,银白色的长发高高束成一股,她的头发却自由地搭在肩上,和初次见面时正好对转。
下半身是软和的珊瑚绒睡裤,上身未着一缕,朴素的黑色围裙紧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饱满的胸肌撑起了弧度。他还没来得及上妆,素面朝天,柔软的嘴唇没被紫黑色覆盖显得无害,阿帕基并没有笑容,嘴角平直,但卡特琳娜就是能从微表情里读出他的放松。
她倚着墙,注视着他,神色温和。
在大多数人的想象里,会做饭绝不是阿帕基的特质,她站在这里,透过这一隅仿佛能浮光掠影般瞥见那个穿着制服的少年警察。
他一丝不苟地挑着虾线,马苏里拉奶酪在锅里融化成一滩奶白的流体,柠檬与番茄的汁液混合在一起从他手上滴落,小麦面包被仔细切好放在盘里备用,青橄榄与泡在水里的洋葱散发着辛香。
料理是属于热爱生活的人。洗菜淘米,用适宜的手法处理食材,站在天然气灶前等待一系列化学反应,哼着歌洗碗和泡沫作战。
他也曾热情地属于生活。
卡特琳娜没有上手帮忙,这也许过于高高在上了,但她总觉得只有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他才难得地放松。
他未必怀念旧时光,但却不自主享受在灶台前打转的片刻。
蘑菇洗净后被切成了片,随着虾和嫩绿的罗勒碎叶一同落入冒着泡的奶酪,刨好的芝士片紧随其后盖上,像新雪一样融化,浓郁的奶香和罗勒生机勃勃的清香层次丰富地往鼻孔钻,几缕银发垂在他脸侧,在高热的气流下摇晃。
从冰箱里拿出的牛排解冻得差不多,雪花整齐地排布在血红的筋肉上,质量上乘。这还是他们二人一同去三个街区外的超市挑的好货,正好赶上打折。
这不是阿帕基第一次做她那份饭,甚至不是第十次,但他依旧不知道卡特琳娜喜欢吃几分熟的牛排。
他们二人态度一致,吃白饭的就不该提要求,做什么吃什么。
他心安理得地准备按自己口味煎成五分熟。
又架好了一口平底锅,大火高温让牛肉脱水变硬,美拉德反应迅速将表面镀上了一层诱人的深褐色,小火煎炸逼出了鲜美的肉汁。
仿佛有两个脑子,他还不忘往焗好的奶酪里面丢进切好的番茄和洋葱,澄黄的汁液翻腾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酸味,芝士粘稠得拉得出丝。
两个人食量都不小,一大锅食物平分成了两份,阿帕基终于要求卡特琳娜了:“端好。”
她端着两盘奶酪和煎蛋到了餐厅,阿帕基摘了围裙一手一盘牛排跟了出来。
即使是冬日,厨房的热量也催生了一身薄薄的汗,细微的汗珠在自然光下仿佛发光,顺着他健美的肌肉纹理流淌蒸发。
叉子尖扎破薄到透明的白膜,金色的蛋液冒了出来,62的鸡蛋蛋白与蛋黄和谐地一样浓稠,在法语里甚至有专门的的词汇“oeufparfait”形容这样完美的鸡蛋。
“你追查什么能追到日本去?”阿帕基一口吞掉煎蛋含糊地问道。
“之前梅丽莎的案子翻垃圾堆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无主的凶器。”什么沾血的水果刀呀、血衣啊,“其中一个拿去做理化检验发现上面除了血迹还有一点藤本植物分泌的漆酚,不是意大利常见的种类。和我打电话的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植物学家,任职东京大学,专门研究藤蔓的,他告诉我分泌物的dna序列属于一种名叫蔦漆的毒藤。”
一时有太多想吐槽的,阿帕基都不知从何说起:“……我以为这种奇怪的植物学是侦探必备的常识,‘福尔摩斯’。”
“‘可见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她笑了笑,“我比福尔摩斯年轻很多,还要累积经验。”
“追查案件总要动用警局资源,他们可能早就立案了。你以什么身份联络的?”
“我只联系了上次的实验室,用的是翻垃圾堆时的易容身份。”卡特琳娜切着牛排,刀叉没在盘子上划动出半点声响,“我想确保万无一失了再匿名向警方提供线索。万一凶手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估计反而会被压下来吧。”
“是又怎么样?你要守在他床头给他来一刀吗。”阿帕基嘲讽。
都不用是什么大人物,这年头交笔保护费就能摆平一切,证据确凿上了法庭都能安然无恙地下来,他见过的可太多了。
正因如此他那时才会对“正义”那么失望,沦落到现在。
“还是警察的现在不能执行‘私刑’是义务。”卡特琳娜注视着他,神情严肃认真。
可话音一转,她又露出了俏皮的笑容,眉眼灵动,像是时刻算计什么的狡猾的小狐狸,甚至还wink了一下。
“我要做的是用尽一切确保‘程序正义’。”
说的话倒是大义凛然。
阿帕基盯着盘子里的牛排,突然食不知味了起来。
很难说清楚他现在的情绪,心脏像是坠了铅块,食道却像是涌上一股酸水,胃里更是有千万只蝴蝶扑腾。
“……你不该来找布加拉提。”
卡特琳娜撕咬着唇齿间的牛排,不置可否地微笑。
“不好了!”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纳兰迦“嘭”地撞开了门。
“梅丽莎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