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碎片(一)
无所事事的一天。
地中海气候的冬天不算冷,但过分潮湿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人浑身不痛快。低气温一遇潮气仿佛上了buff,从物理攻击变成魔法攻击。
鉴于现在假身份已死,真实身份又不能让人追踪到,卡特琳娜一切的资金全部被冻结,穷得只有来投奔时那身衣服。
布加拉提把自己最喜欢的风衣送给了她。
他送的也不只这件风衣了,卡特琳娜现在约等于被他包养,衣食住行都由他全权负责。后面连卡特琳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布加拉提却撒钱撒地很开心。
“从前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就尽情依靠我吧。”
就这样,卡特琳娜裹着他的风衣,用着他送的电脑,坐在餐厅的老地方。
纳兰迦正在被数学折磨的欲|仙欲死,开小差凑过来打量她的屏幕,又被满屏的k线图吓得缩回脑袋。
福葛也看了一眼:“你在炒股?”
“布鲁诺的本金,亏的记在账上,赚的五五分成。”
二人在纳兰迦痛苦的哀嚎中愉快地就短线买卖到不良资产交易讨论个遍。
“你敢保证这个公式不会亏本吗?”福葛看着屏幕上她拖出来的公式眼神发光。
“怎么可能,巴菲特都做不到打包票。”卡特琳娜摆摆手,“预测成功率80吧,还在修改。原理是通过dmi(趋向指标)和macd(平滑异同移动平均线)评估收益率,通过分析大盘走向预测涨跌。”
“你自己写的?”
“我帮过一个consob(意大利证券交易委员会)线人的忙,他分享给我的独家计算式。我引入kd(随机指标)作为变量维度重写的。”
福葛:“只是公式就已经值很多钱了。经济学、金融学……”
卡特琳娜:“还有高等数学。”
两个人对视的眼神多了分笑意。
不只是因为一项公式,还有聪明人间的惺惺相惜。
一堆英文字母和专业术语对于纳兰迦无异于听天书,他崩溃地揪着毛茸茸的头发,“啊啊!我生气了!”
“我才要生气好吗!!乘法口诀表还没背下来的混蛋!!”
“可恶!你竟敢侮辱我!”
在场所有人都对小猫逗小狗般的打闹习以为常。
有过社会经验的正常成年人阿帕基凉凉吐槽:“这年头还敢入市的有一个算一个的‘人傻钱多速来’。”
“赚点零花,总不能一直白嫖布鲁诺嘛。”
“你赚的那些钱要算零花,港口的赌场都要自惭形秽跳地中海去了,卡特。”布加拉提看着翻了两个零的账户余额扶额。
说真的,他有点失落。
这段时间,卡特吃他的用他的,甚至从上到下都穿着他买/送的行头,让他从内心升腾起了某种近乎于不道德的,隐秘的掌控感。
那样一个女人,在他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女人。依赖着他,活在他的庇佑下。
这不应该,现在卡特有资金可以动用了这很好,这样迟早有一天可以再次离开……
哦天啊,他是怎么了。
“布鲁诺你们想在组织里往上爬,这些资金九牛一毛啦。”
“哇,我们的卧底警察小姐要保送布加拉提上位嘛?”终于喂完替身小精灵的米斯达加入了谈话。
“于公于私对我都有好处啊。”
阿帕基刺了她一下:“你好借着他把组织一网打尽?”
这话说得尴尬,尤其在场的都是“热情”的人。
卡特琳娜眨了眨眼睛,她听得出话里的挑衅。
总觉得阿帕基好像小学生……有点麻烦。
她本以为相处了有段时间后隔阂会少很多,事实也如此,一起探案时的默契骗不了人。
可从与梅丽莎对质后,仿佛好感条清零,这家伙又开始明里暗里给人下钉子。
她知道为什么。
卡特琳娜不在乎她人看法,如果对方是就事论事的人精,大家表面和睦友好相处,背地里自己被骂成狗都无所谓。而这种带着情绪的沟通最难搞,平白增加了难度,效率低下。
阿帕基显然是后者。
不过也有好处,喜怒言于表说明城府尚浅,在她看来好利用也好操控。
毕竟还是小孩子,总是阴晴不定也正常,脸跟晴雨表一样。
找机会和他谈谈吧,卡特琳娜心想。
“政府‘在其位,谋其职’都是空谈的如今,民众最需要的是‘秩序’。”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有的话不说开不行,“将现有的秩序一锅端掉,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没有意义。”
“于公,布鲁诺比现任干部波尔波更具有稳定的特质,有助秩序的发展;于私,上位后就不用奔波一线,他会安全,我也安心。”
“这个解释可以吗?”卡特琳娜对着阿帕基微笑。
布加拉提神色复杂唤了她的名字。
“你倒是真探听到不少消息。”银发男子别过头从齿间溢出哼声,“‘热情’被你摸透了吧。”
卡特琳娜痛快认了他的说法:“苦没白吃嘛。但我和你们一样不知道boss的真身。”
在暴露之前,她只差一步就可以掌握整个组织的架构。
“既然不想干掉组织,为什么还要卧底呢?”米斯达不解地提问。
她笑着摇了摇头,避开了问题。
“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布鲁诺的。”她看着布加拉提,眼神郑重,“你的愿望就是我的。”
布加拉提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相信她,所以才更理解这份承诺背后的沉重。
卡特琳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再了解不过了。
立场与责任的不同,注定这场短暂的重逢终将变成黄粱一梦。
他隐约能猜到她的考虑,知道她行走于钢丝的危险。可她依旧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又想要什么呢。
被□□所拯救,又被它背叛了自己的心。
从十七岁第一次意识到破坏了他和无数人家庭的元凶——毒品,正是因自己信赖的组织而泛滥的那一刻起,他便被撕裂了。
他痛苦地在黑暗的道路上蹒跚踉跄,所见之处皆是泥沼,白|粉砌成的骷髅拉扯着他向下沉沦。
他在比觉悟更深层次的痛苦中枯萎;而她的目光却从幼时的记忆开始,穿越了时光,从未有过动摇。
“我信任你,更甚于我自己。卡特。”
只有这点始终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