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识勤王诸侯
大汉与瘦削男子的腰间,两枚铢钱叮叮当当地发出脆响。
鉴于南朝云家天子对道统的推崇膜拜,这两根红绳串起的不是圆形方孔钱,而是午燕武夫们的实力与尊严。
何知猎瞧着这两位枪戳剑砍老半天,确实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不禁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拿出胸前悬挂的紫玉埙把玩。
“不错嘛,曹老三,几月不见,你这“游丝缠蛇”大有长进!再来!”
尽管是孟秋时分天气转凉,握着长枪的汉子依旧大汗淋漓。
“石元钟,不要以为我们镖局是好欺负的,像你这种两钱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你这蠢货,没发现被人耍了吗?”
瘦削男子阴翳着脸。
拿着长枪的汉子撇了撇嘴,暗道没趣,于是将枪尖斜向后甩去。
“小子,别真把大爷当瓜皮喽!敢耍老子,把你头拧下来!”,石元钟一脚踏在何知猎二人的茶桌上,气势汹汹。
一阵强风刮得何知猎脸上生疼,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尖端,越女却是面色如常。
何知猎抠了抠耳朵,然后掏出一串精致的红绳铢钱串砸到桌子上,道:“不过是两钱的乞丐,也敢放肆?看看小爷我这本钱!”
系着红绳,这串钱砸到油桌上发出厚重的闷声。
抹了抹眼睛用手粗略数数后,大汉吞了下口水,好家伙,这一堆有近百枚!
石元钟结结巴巴地道:“确实像是天师府的告天钱,但是你小子一看就没练过武!如何得来这么多的告天钱?你知道冒充伪造这种东西的后果吗?!”
南朝香火鼎盛,境内道统不下十几处,可敢产这“告天钱”的山门,不多,就那么几处,除了龙虎山,就只有不热衷此道的玉皇山,剩下能用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
至于其它的什么名山大派不属符箓道门,造不出这种东西,为了不跌份就捏着鼻子说不屑佩阿堵物,但究竟是怎么回事,路人皆知。
玉皇、龙虎之人修道强身,入所谓“庭元”境神游,号称可借天运于随身物,成品权当作护身符来用,至于这“庭元”究竟是个什么高深说法,习武的粗人向来嗤之以鼻。
龙虎、玉皇都是五斗米金紫道门,靠的是朝廷供养,最入得俗,很自然地就拿铜钱作了符宝。
本来南朝武夫们看不上这些山中涧里、装神弄鬼的牛鼻子道士。文人墨客自古素喜嘲讽习武之人,是伤人性命、粗鲁不雅的“十学最下品”,却反过来称赞道士练武是“强身健体”,嚷嚷什么“青仙横练处,十里春风留”。三百年前十万大醮的魔头陈令流东出祁云山,连战南北五大道门,杀七祖,再入北海断道运之前说了一句话——“升天徒得了天上,地上便不容得”,算是为天下武夫争了口气。
因这位强悍的武人,自汉朝以后,大一统的庆朝就鲜有道士能成为武学执牛耳者,龙虎山第一百三十四代五斗米教主赵括死前说:“秋冬两朝,武替道运,是为人力,不唯天命”,然而百年前大冬龙骑覆灭于长江北岸,庆朝皇帝被掌印太监高世之活活剐死,北方用了二十二年就迅速统一,重儒治国。南朝却陷入十国大争霸的尴尬处境,南朝初代皇帝们偏向道门,兴许是想活的比其它死对头都长,熬成两江共主,可惜的是他们都没熬住,最后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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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的第七世武皇帝奋力灭了吴越,正式一统南方,这才是十年前的事。
但十国百年扶持,南朝境内大大小小道门几乎每个头上都有个“尊天承命惩凶荡魔大天师”之类的诏封,南朝道统昌盛早成定局。
朝堂所爱,下到江湖民间则更爱,所以不知从何时起,习武之人非要以这腰间挂上点叮叮当当的铜钱为荣,江湖莽夫们更甚,他们甚至直接明着来抢道士的护身符钱。
午燕皇帝们也是顽皮非常,太宗武成皇就下旨为龙虎山设道钱铸币处,见江湖亦是热衷于此,文襄先皇甚至亲自给这铸币处题了“青蚨殿”金字匾,民间调侃道:“可谓爱钱如子”,皇帝入戏太深,江湖上自然也就“铜臭盛行”。
铢钱武功如此风靡,朝廷如此大力推崇,所以造假币的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是掉脑袋了’
何知猎摸着鼻子心里暗衬,可是依旧底气十足地道:“我没造假,但也确实没练过,不过我何时说过这些道币是我的了?瞧见了吧,喏,这些都是那边那位先生的,他是我保镖。”
越女闻言秀眉一挑,疑惑地看着咧着一嘴白牙笑的何知猎,他所指的那个人明明就在悠闲喝茶。
“……”,石元钟与曹老三互视一眼。
“小子,害怕我是正常的,不过居然吓成这个鸟样子!”
石元钟不屑地伸手拽住何知猎的衣襟,单手一拉就提了起来,越女就要起身却被何知猎用眼神制止了。
“你不是说那个人是你保镖吗?哈哈哈,你还不如说这小娘皮是你保镖来得爽利!”,石元钟鄙夷道。
越女脸色平静,“我确实是他保镖。”
石元钟的笑声戛然而止,越女脸上虽然戴着面纱,但是身子上那股幽然香气便叫人乐意相信,这女子就该是个美人。
‘这……打女人?还是个美娇娘……’
石元钟朝地上啐了一记,暗道晦气,凭什么美女都贴着这种小白脸?瞪道:“小子,这里这么大动静,你那保镖兴许是个聋子!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女人给你打架,咱们两个过过招!”
何知猎脸上的笑容更浓,但眼睛里的寒意却也更深,越女淡然喝茶,知道这大汉是踩着何知猎痛脚了。
“我那保镖确实是个聋子,不过我有办法治好他。”
“磨磨叽叽,那你快治!”大汉这么说,却是不撒手。
何知猎便低声道:“三五王侯十一妃,一个诸葛通阎鬼。”
旁观的曹老三听到这句话,心中涌出一个词,瞳孔瞬间收缩。
“哈哈哈,臣不聋了不聋了,王莫恼,哈哈哈哈。”
何知猎所指的那个人,大笑着放下茶杯,跌跌撞撞地走向石元钟。
“老石!快他妈地放手!”,曹老三一边飞速后撤,一边大喊道。
不见那喝茶人腿上有什么动作,三十米的距离,石元钟发现那个人眨眼就到了自己眼前!
很危险!
石元钟本能地暴喝一声,长枪一招横扫千军!顿时掀起沙石尘浪。
曹老三汗如雨下,待到烟尘散去之时,才定下心神细眼瞧去。
只见石元钟跪在地上,双眼无神,身下大地爬满蛛网似的巨大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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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但诡异的是他全身却完好无损。
喝茶的青衫男子不惑左右的年纪,相貌平平中满是颓废与放荡,此刻正瘫在越女对面,与何知猎尽情饮茶。
‘鬼……鬼棋?’
曹老三眼角狂跳,这组织居然还在!午燕朝廷不是早就说肃清了吗?
“你们可以走了,不过把这位仁兄押运的家伙留下”,何知猎俯下身子,拍了拍石元钟的肩膀。
“你那保镖是江湖上哪位英雄?”石元钟跪在地上,背对着何知猎呆呆傻傻地问。
“你说他?这个我就不知道,还是叫他自己说吧。”
何知猎说完,石元钟气得差点吐血。
大汉对那位喝茶的高手深感委屈,人家小白脸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干嘛替他出头?
青衫男子倒是洒脱一笑,毫不意外这一点,反而躬身道:“不才虎跑寺化外住持雕卢公,方才失礼,莫怪莫怪。”
石元钟牙齿打颤,这家伙莫非就是被神传为“虎走慈山,一力开泉”的道门真人?
相传虎跑寺原来是处妖僧院,僧众杀人夺神、抢财劫色,死尸填满了后山,五百年前云游道子韩显符为民除害,敕勾五雷天火夜降大慈山,尽灭其众。
韩显符就以大慈山为道场,布泽利民,安抚山骨怨灵,传到雕卢公时已历经九代住持,代代是神仙下凡一样的真人,这代雕卢公就更了不得,这位精算云水,将九代先人福泽抽了出来!开一口虎跑泉,水汽氤氲连五里外民众都个个精神矍铄,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味道。
可是,为什么本人反倒没有一丝特别呢?
石元钟有些转不过弯来。
“行了,记得你这趟押运的东西留下来,然后就走吧。”
何知猎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
“使不得啊!使不得!这是封京要的东西!托我们送来的蕃军都统废了九牛二虎才在北魏的热城捉来的!伤了千把来号人呢!”
石元钟头上满是冷汗,这东西要是丢了,他的脑袋就可以跟着一起丢了。
“封京要的?”,何知猎挠了挠眉毛。
“对对对,封京的齐国公主!午燕的三公主!您看我是个魏人,本来就是来这送东西的,北魏人生活在午燕不容易啊,您看我媳妇都在这娶了……能不能放过小的?”
石元钟就差哭出来了。
“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但是~”,何知猎拉长声调。
石元钟眼看那青衫男子就要站起来,顿时着急了,狗子确实比不上自己的命啊!于是急忙改嘴喊道:“给给给!”
站起身来,望向刚开始就坐在凳子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后辈们,石元钟气得脸色通红,大骂道:“一帮怂瓜皮!都听见这小爷的话了吧!还不赶紧卸货!”
年轻镖师们连忙涌向停在旁边的马车。
曹老三脸色阴晴不定,看向何知猎时却发现这小子正看着自己比划嘴型,顿时就淡定不下来了,右手剧烈抖动。
“不要说出去哦,不然——”,然后就看见何知猎悄悄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曹老三急忙点头,带着手下众人急忙驾车而走,开玩笑,告发鬼棋?曹老三还想再活八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