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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胡四娘

一百零七、胡四娘

程孝思,是剑南人士,从小聪明,能做文章。

他父母去世很早,家中非常贫穷,缺衣少食,也没有个能挣钱养活自己的工作。他便来在胡银台(官职,标准称谓为通政使司。主要负责传达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府上自荐想做一名文书。

胡银台便让他写篇文章,看后非常的高兴,说道:“此人非同寻常,必然不会一直受穷,可以将女儿嫁给他。”

胡银台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都是早早的就跟大户人家定下了亲事。只有小女儿四娘,是小老婆生的,她妈死的也早,所以到了十四五岁也没有许配人家,便把程孝思招做了上门女婿。

有人就笑话胡银台,说他是老糊涂了,胡乱给自己女儿招女婿。但胡银台却对他们不屑一顾,还命人给程孝思专门收拾出一间好房子供他居住,对他也特别的照顾。胡家的公子们却都看不起他,都不愿跟他同桌吃饭。家里的丫鬟仆人也经常对他说三道四,嘲笑戏弄他。

程孝思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不跟他们计较,只是用心苦读。众人在一旁嘲笑讥讽,他也不搭理,继续读自己的书;众人又敲锣打鼓的骚扰他,他便拿起书本,去到卧房中读。

起初四娘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家中曾来过一位神婆子,据说能够预知人的高低贵贱。可她看遍家中所有的人之后,也不曾说出一句奉承话。待她看到四娘,才说道:“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人啊!”

之后程孝思入赘,她的那些姐姐们便都开始叫她“贵人”,以此来嘲笑她。但是四娘一向端庄稳重、沉默寡言,对她们置若罔闻。结果时间一长,家中的那些丫鬟和老妈子也开始这样称呼四娘了。四娘有一位丫鬟名叫桂儿的,颇为她鸣不平,大声的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家的姑老爷做不了大官呢?”

二姐听到这话嗤之以鼻:“你家程公子若是能当大官,那就把我眼珠子挖了去!”

桂儿气的说道:“怕是到那时候,你就舍不得你那眼珠子了。”

二姐的丫鬟春香也跟着捣乱,说道:“二小姐若是食言,那就用我的眼珠子代替。”

桂儿更生气了,伸出手跟她击掌为誓:“好,准让你变成瞎子!”

二姐也生气了,心想这丫鬟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登时骂道:“你这贱婢好大胆子,敢在这胡言乱语!”说罢打了桂儿两巴掌。

桂儿疼的大哭起来。胡夫人听到了,问明白事情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桂儿回来便把这事详详细细的跟四娘说了一遍。四娘当时正在纺线,听罢也没生气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纺线。

后来胡银台做寿,女婿们都来祝贺,贺礼几乎摆满了院子。大姐嘲笑四娘说:“你家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二姐也接着说:“两个肩膀扛张嘴吧!”

四娘听了神态自若,根本没把她两个当回事。众人见她总是这样的态度,就像个傻子一样,就开始越发的挖苦她。

胡银台有一位爱妾李氏,是三小姐的母亲。只有她对待四娘不失礼节,还时常照顾有加。她还经常跟三娘说道:“四娘内心聪慧,但外表朴实。这就是大智若愚的表现啊。那些丫鬟婆子的其实都是在她的包涵之下,却还一无所知。何况程公子昼夜苦读,岂是会一直屈人之下之人?你可别跟她们一样,你得好好的对待她,以便将来也好相见。”所以每次三娘回娘家的时候,对四娘都十分的友好。

这年,程孝思靠着胡银台的关系进入了县学读书。明年,学使举行科考,结果胡银台却病故了。程孝思只得为其守孝,如亲生儿子一般,就错过了考试。孝满之后,四娘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补一个“遗才”的考籍,以便能继续参考。并且嘱咐他说:“你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没有被撵出去,完全都是因为老父亲的缘故。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你万万不可再在此居住了!倘若你能够扬眉吐气,考取功名,那你回来的时候兴许还能有个家。”程孝思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只好告别而去。临走之时,李氏和三娘也给了他不少银两。

之后程孝思便去参加了考试,他对考题进行了细心的研究,以便能够一考必中。结果放榜一看竟然还是名落孙山了。他心中十分难受,想回家又不能,幸好身上的钱财还是不少的,便带着行礼来在了京城。

他妻子家的亲戚多数都在京城做官,他怕被他们讥笑,就改了名字,编了个籍贯,求人帮忙在大官的家中谋个差使。

当时有位东海李兰台(御史官职的别称)见到他后对他非常器重,便让他在自己家中做了幕僚。不仅给他生活费,还为他捐了个贡生,便让他在顺天府参加科考。这次程孝思是屡战屡捷,最终被皇帝授予了庶吉士。他这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实际情况跟李兰台说了。李兰台便拿出一千两银子,派人到剑南去帮他购买宅邸。当时胡家大公子因为父亲亡故,自己又不学无术导致家中经济困难,正在出售一处非常好的宅院,于是便买了下来。等房子收拾好了,便派了车马去接四娘。

这之前,程孝思及第之时,便有人到胡府报喜。当然,这对胡家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喜事,又发现那名字并不是程孝思,便把报喜人给骂走了。

正好又赶上胡三公子大婚,亲戚朋友的都来喝喜酒,众姐妹也都在,唯独四娘没有被邀请。忽然门外一人骑马疾驰而来,递上一封信,是程孝思给四娘的。兄弟们看到信才知道程孝思真的是考上了,相互看看,脸色都变了。女客们这才赶忙派人去请四娘,姐妹心中都惴惴不安,唯恐四娘记恨她们不肯来。但没过多久,四娘却偏偏而来。这一下,道喜的、让座的、说客套话的,纷纷都围住了四娘,满屋喧哗。耳朵听见的,都是四娘;眼睛看着的;也是四娘;嘴上说着的,还是四娘。但四娘却依旧如往常一样,面色平静。众人见四娘并没有就以前那些事情说他们,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于是争相给四娘倒酒。

正在谈笑之间,忽然门外传来嚎叫痛哭的声音,众人疑惑互问。一会儿就见到春香跑了进来,脸上都是血。众人赶忙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只是哭,说不出句整话。二娘气的将她大骂一顿,她才忍住哭声说道:“桂儿逼着让我挖眼睛,要不是我拼命挣脱,就给她挖去了。”二娘一听这话,顿时惭愧不已,汗水把脸上的粉都冲掉了。

四娘还是一语不发,在座的也没有敢说话的。紧接着,也不知哪个带的头,众人开始纷纷起身施礼告辞。四娘也起身,单单来在李夫人和三姐面前,施礼拜别,出门乘车而去。

大家这才知道那老宅原来是程孝思买了下来。四娘刚搬进宅院时候,家中的应用之物比较欠缺。胡老夫人和几位公子便赠送了许多东西,但四娘全都拒收。只有一个丫鬟,是李夫人赠送的,她收下了。

过了不多久,程孝思请假回家扫墓,车马随从一大群。来到岳父家中,先是参拜了胡公的灵柩,接着又参拜了胡老夫人。等胡家的公子们穿戴整齐出来拜见的时候,他早已坐上车马离开了。

自从胡公死后,胡家的这些公子们整日的为争夺家产费心劳力,都顾不上照看家父的灵柩。几年过去,停放灵柩的屋子就漏雨了,有过一段时日,屋子也塌了。这本是临时停放的棺木,这下直接给埋了,成了坟丘了。

程孝思看到之后,心中十分悲痛。也没有跟胡家的公子们商量,自己请了人来将棺木挖出来另择风水宝地埋葬了。白事办的十分隆重,入土这天,来送葬的人非常多,大家都感叹程孝思的孝心。

程孝思为官十余年,虽然身居要职,但一向清廉正直。而且若是老乡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助。

又一次,胡老二摊上了人命官司,被抓进了衙门。负责的官员与程孝思是同榜出身,以刚正不阿出名。胡老大请了自己的岳父大人王观察亲笔写了封信求情,却没有任何回音,一家人更加的害怕了。想去求四妹帮忙,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去,只好又请李夫人写了一封信,带着来在了京城。也没敢直接去登门拜访,暗中看到程孝思出门上朝去了,才敢上前打门。心中期望着四娘能够念及手足之情,不要计较之前的那些小小的不愉快。

门房进去通秉不多时,便有一个老妈子出来讲胡老大领进了正厅,请他落座,给他摆下一桌酒菜让他吃喝,只是都是些简单粗糙的饭菜。胡老大吃完之后,四娘从内室出来,面色看着还挺温和,问道:“大哥可是大忙人啊,怎么会有空千里迢迢的来看小妹呢?”

胡老大赶忙跪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事情讲述了一遍。四娘刚忙将他扶起,笑着说道:“大哥堂堂七尺男儿,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妹子我一女流之辈,你何曾见我在人面前哭哭啼啼?”

胡老大抹着泪,“四妹啊,你大哥我当年也是糊涂,我知道我也没脸求你,但这事还是得靠你帮忙啊,这里有李夫人的书信一封,你还是先看看吧。”说罢胡老大递上了书信。

四娘没有拆开看,只是收了起来,说道:“诸位哥哥的娘子都是厉害人物,让她们各自去找各自的娘家,这事不也就了了。大哥何必长途跋涉来我这里?”

胡老大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一个劲儿的求情。

四娘生气了,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跋山涉水的来看望妹子,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官司来求情的。”说罢一挥手回了里屋,不再理他。

胡老大是又惭愧又气愤,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回家去了。把事情经过跟家里人一说,一家人都气愤四娘太过绝情,就连李夫人也说她确实有点太残忍了。

几天之后,胡老二被释放回家了,一家人非常高兴,还都取笑四娘不会做人,白白的挨了众人的怨恨辱骂。可没过多时,门人却来通报说四娘派了人来问候李夫人。叫进来之后,那来人呈上了一些金币,说道:“我家夫人为了二哥的事情十分心急,匆匆就将我派来了,也没来得及书信一封,只好奉上些许钱财,以示问候。”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胡老二能回来,全靠程孝思帮忙。

再以后,三娘家境逐渐的衰落,程孝思便时常慷慨接济,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年三娘接济他的那些银钱。李夫人没有儿子,程孝思又将她接到自己家中奉养,如亲生母亲一般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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