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左手只需轻扶着

中场休息时间结束，早已蓄足精神的高魁抛下毛巾，率先带队走进球场。

王江叹了口气，看着自家零零散散的队员，虽说有句古语叫哀兵必胜，但球场上终究要靠实力说话。大家愤怒于高魁的气焰，但目前信科的劣势可以说是一望可知。

此时比分66比76，信科落后10分，并且由于失去了稳定得分手SG秦彻，对电机队员们而言，只剩下王江这唯一的威胁。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信科VS电机的下半场比赛继续进行。

拥有球权的信科队，由王江组织，向着电机发动了一轮快攻。

王江心里很清楚，队友们大多没有打满全场的经历和体力。一旦首发队员体力耗尽，要换替补上场，就更不可能是电机那帮虎狼的对手。

电机队以高魁为首，里面可有好几个进过高中篮球联赛决赛的家伙！

他没有退路，只能速攻。

高魁朝队员比了个手势。信科阵容里，除开新换上场的韩木，其他四个人，在上半场的较量中已经证明，除了PF王江，他们的实力不足为虑。

那么要做什么很简单。

包夹！

此时王江面前，赫然是电机的大小前锋，一左一右，仿佛两尊门神。

高魁在微微冷笑。信科只能依赖王江这个大前锋，锁死了王江的得分可能后，余者不足为虑。

他当然没有忘记新上场的韩木。但看韩木运了两次球，他就马上判断出，这家伙是个篮球初哥！

连手势都是十足的初学者。

高魁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马上把这个眼镜小子打哭。

王江自然也知道自己宿舍的老三是个什么水平。

韩木平日里是个老好人，答应当替补也好，上场补位也好，都是看了王江的面子。王江真心拿他当兄弟看，但并不觉得韩木能对眼前的局面，做出什么改善。

而且韩木还是那样一副乖乖学生仔的样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

但王江有苦难言。

他根本绕不开电机的这两尊门神，一身本事施展不开。而电机那边，没了秦彻的压力，高魁接连扣篮得手。

电机的比分，是乘了火箭一样地起飞，很快就跳到了9字打头。

双方的差距，已经拉到了小二十分。

又是一声哨，电机那边山呼海啸的欢呼，甚至把场外路过的闲杂人等唬了一跳。

三分球！

高魁得意地向场外拥趸们做了个凌空握拳的姿势，这是他本场进的第三个三分球。

74比95，与健步如飞、满面春风的电机队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信科队里各自沮丧垂头的少年。

信科的观战席，原本兴奋得雀雀查查的女孩子们，也被场中的气氛传染得失去了干劲。她们各自垂下手里的彩带荧光棒，有些偃旗息鼓的样子。

只有厉婕还不愿意认输。

要强的她，是不到最后一刻死不认输的倔牛性子。

她怀着越挫越勇的满腔意气，直接一跳，蹦到了观众席前方的长桌上，摇着手，让其他女生把红旗递过来。

“她在做什么？”王江喃喃道。

厉婕拿到红旗，而后，这个小个子女生做了在场的人全没想到的事——

她高高站在长桌上，用力挥动红旗，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上面“信科”“必胜”的几个大字。

她不顾所谓女孩子的矜持，几乎是用尽一切力气，

大喊，摇旗，满面通红，竭尽全力——

“反攻！信科，反攻！”

“还有希望，我们可以赢的！”

“赢？”信科阵型里，担任控分后卫的平头男生轻轻苦笑。

事到如今——

反正只是一场比赛，尽力了就好吧——场上信科队员们，似乎大都怀着如此想法。

反正就算输了，也不过是一时的笑谈。总会过去的。

可是，秦彻……

包裹了伤口的秦彻挣扎着推开其他人的搀扶，独自站了起来，注视着赛场，眼中满是不甘。

叶知棠微微垂下头，尽管她是作为记分员而来，本不该带有什么偏向立场。可是她和厉婕关系很好，跟场上那叫做韩木的男孩也算点头交，而在电机那边，却数不出什么熟人。

人总是有偏向性的。更何况，她内心深处，并不认同高魁的做法。

“多少分了？”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笑。

“……白姐姐？”

得道千年的老妖怪，狐狸精本精，刚刚赞助了燕大一大笔经费的白华白大总裁，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侧，嘴角带着有意无意的微笑。

她一身入时打扮，潮流得随时可以去巴黎走T台。也多亏那大得夸张的墨镜，遮去了她小半的面容，才没有被其他学生认出，当做什么新奇怪物围观。

白华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叶知棠不要张扬。

托了苏玥的关系，叶知棠跟白华也算是相熟，按着苏玥的辈分叫她姐姐。

苏玥喜静，白华却是个不挑事就难度日的顶级乐子人。除了商战上实在是个天才选手，其他时候，简直是那种能让被她算计的人咬牙切齿、辗转反侧、寤寐思之、记恨长久的恶劣美人。

但偏偏就是这种性格让叶知棠很是敬仰，颇有点视之为偶像的意味。

白乐子人在男女通杀的范畴上一样地无敌寂寞。

叶知棠看着白华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自家遛弯似的，背着手，溜达到体育馆二楼的观礼台去了。

这个妖孽般的美女总裁全无“少男杀手”的自觉，对周围男男女女飘来的好奇目光视若不见。

她只关心场中的比赛。

白华掏出iPhone13，切成自拍模式，对着篮球馆的背景，很得意地抬手，给自己来了张自拍。完事她端详了片刻，有些不满意，又转动视角，好容易才调到跟场中某个17号球员同框的角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咔嚓一声。

那么此时17号的韩懒狗在做什么呢？

比赛仍在继续。这次是信科持球，连续两次传球后，球到了王江手里。电机针对这个东北大个子的围追堵截战术还是一如既往，王江控球，面对着两侧如山的防守，犯了难。

传给小前锋？不行，因为相较其他人得分能力高点，SF被高魁死死盯着。

中锋？同样被盯得牢不透风。

“王江！给韩木！球给韩木！”厉婕双手摆成喇叭状，朝场内大吼。

韩木？王江双目一凝，赫然明白，韩木身边没有人盯防！

因为此前韩木的表现，让电机这边判断出，这个替补上来的小子是个十足的新人。所以才得以从容布阵，腾出一个人手去包夹王江。

——就算不拦着他，这等初学的愣头青，投篮准度又有多少？

就放任他投篮也无所谓。

这是高魁的想法，也不难理解。王江也知道自家兄弟的水准，他那个运球的姿势啊……王江看了都牙疼。

厉婕这等小女生自然是不懂球的，她只是看出没人看管的韩木，已经切入到可以出手射篮的位置。

王江觉得额头冷汗迸出，持球时间快要到了，他无暇细想，只能出手！

球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入韩木手中。

这小子没人盯！高魁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王江在赌。

韩木的位置，其他人再冲过来防守已经来不及。

韩木将手高举到头。

——左手只需要轻轻扶着。

这句《灌篮高手》的名台词，此时此刻，比之前他经受的任何训练，看过的所有赛事实例，都要清晰，历历在耳。

韩木抬起头，眼镜无声地滑落在鼻尖。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间，半个球场的信息量，刹那尽收他的眼底。

克服着大脑里电光般闪现的灼痛，韩木微微眯起眼睛。

世界三大球类，说到底，在数学层面而言，只是早已被解明的抛物运动。

只要篮球重量、他与篮筐的相对距离、篮筐高度和最大初始速度都已知，对他而言，一切不过是被固化的算式。

数学模型建立，韩木开始解答。

二楼的高台上，白华依旧维持着拍照的姿势。

在镜头拉近的焦距下，高高跃起的少年，和他双眸中流淌的明亮金色，同样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白华无声地微笑，这一次没有拍照，而是开启了录像模式。

出手角度解明。-

初速度解明。

韩木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服从了双眼的判断，仿佛它才是整个躯体的决策者，是高踞宝座的皇帝。

一言而决，无可匹敌的执行力！

黄金瞳仍旧持续地燃烧着。

这一刻，王江眼中，他这个篮球门外汉朋友，如同被鬼神凭依一般，整个身体的姿势和舒展程度，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化着。

最后，王江的视野定格在韩木出手的一瞬。

初学者的生涩全数褪去，那简洁凝练的身姿，让王江迅速判断出，这将是一次完美无瑕的投射！

没有花哨的动作，不是夺人眼球的灌篮，朴素无华，毫不起眼，但与它所代表的的抛物线一般，终将确凿无疑地抵达预料中的标靶——

清脆的空心入网声，在王江耳中异常悦耳。

这一刻，信科半场的队员和观众都沸腾了，本没有人寄希望于韩木投中。

“好样的，韩木！”厉婕不顾形象地大喊，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几乎是踩着长桌一蹦三尺高，惹来旁边裁判的白眼。

王江小跑着，过来跟韩木击掌。

“好兄弟，做得好。”王江低声说，“你的姿势很标准，出手很漂亮……你之前真没练过？”

“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正经投篮。”韩木笑笑，“我是现学的。”

“现学？”王江愣住。

“左手只需要轻轻扶着，不是吗？”韩木轻声说完那句话，便笔直走向了赛场中心，只给队友们留下一个瘦削而有力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