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座山
青陵以止,止以干戈。
——《青陵卫》
注:书出祁山,著书不详。
“世人有些事情看不懂,但我明白,世人有些事情看的明白,但我不懂。”道士挺胸往前走,没有看怀里的姜云泥,铮铮的说道:“世人都知道道士要降妖除魔,道士要无欲无求,可是这些,先生都没说过。”
“对!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做了事后悔也不会承认。就像我那日下了山,就像我肚子饿了卖了那头驴,就像我看着那个男人杀了姜家所有人。”
道士说到这里,怀里的姜云泥目光变得凶戾,眼睛死死盯着他,像仇人一样。
但是道士还是没有理她,似乎这些东西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或许真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但是,我还是不会说后悔,行之将木的是死人,恶上心头的也是死人,怨而生恨的本就是死人,而我,只是一个活着的普通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如针似织的雨线从空中坠落,流过轮廓分明的脸颊,在下颚滴落…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姜云泥笑道:“你看,这雨水不会因为我是山上的就避开我,不会因为我是修道的就不打湿我的衣服,它滴在我眼睛里,我也会想揉揉…我,只是个普通人。”
道士说的这些话,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些天他沉默惯了。
在山上,无论是先生还是师兄师姐,总是言自己想法多,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做起事来又瞻前顾后,就连下山时,先生也不忘叮嘱他,少生事、少说话、做个普通人就是极好的。
可普通人,也很不好做!因为他是山上下来的…
他继续向前走,雨水流过他的脸颊滴在怀中小姑娘的身上。
姜云泥听不懂,但是觉得现在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似乎有些哀伤。
“十年前,带我上山的师兄死了,先生说,师兄的名字他都还没有想好,可是人就这样走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你们见过的恶是恃强凌弱,你们见过的惨不过是马革裹尸…”
“八年前,教我们识字的季先生也死了。”
“后来,明师兄,张师姐…”
“十年了,我每天都能看见他们,你们说那座山有多好多厉害,这些我听烦了,可你们不知道,山上的人想的不多,就是能再看到第二天的晨曦。”
“那是一座圣山,也是一座鬼山…”
道士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怀里的姜云泥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冷,看着他灰白的嘴唇有些发颤。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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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道士和她一样的年纪。
道士带她进了街尾的一家医馆,道士知道,这家的那个瘸子大夫有些手段。
大夫看着道士怀里血肉模糊的姜云泥,他有些手足无措,伸手去接时,他看见了小姑娘额头上那个刺眼的“囚”字,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道士明白,他尝试着央求道:“救救她…”
那瘸子大夫眉头紧锁,只是叹息的摇摇头。
那年街角有个乞丐,昏死在他的铺前,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扶进了铺子里,就算知道对方无钱医治。这大夫是他记得的第一个善人…
可是如今连他都不愿意接,道士也想不明白这座大城里还有哪家医馆敢接。
道士抱着姜云泥在雨里,看着那瘸子大夫关门走进了屋子,各家檐下也关紧了窗户,可能是因为这小姑娘的惨状,血痕化了一地,可怖至极。
姜云泥似乎是明白了,她有些昏沉的靠在道士的胸口,沉沉的呼了一口气,用了很大的力气吃力的说道:“…算了…”
声音很轻…
道士听到了,愣了一下,他微微笑了。
这大夫和他,又有什么不一样,果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抱着她,正转身欲离开,见到了个人。
是文秀才!
他撑了把伞,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和道士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姜云泥最后只记得闭眼前,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或许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死亡,第一次的恐惧,第二次显得有些从容…
“殿下让我来看看,先生是否需要帮助?”
雨连续下了很久。
从张平谦被革职到姜云泥重新进了姜家的院子,不过两天的时间。
姜云泥却是还没有醒来。
姜家阁楼上,李茹问了道士一些问题,有些他答了,有些他没有回答。
比如说…那座山的由来过往…
春风扶动着少女的发丝,如是静美,姜家的这座小楼,并不算高,但也能通过街区的那些高楼亭台看见日升日落。
傍晚的霞红,那一片灼红了的云天,带着晚风穿扬在整个苏州。李茹站在了道士身后,踌躇了许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先生为何会收我作弟子。”
“我答过你了。”道士想了会儿,不紧不慢的说出。
女孩带这些疑惑:“真的…只是这样?”
道士拂了拂袖子,随意答了句:“你想学我愿教,便是有缘。你想学,我不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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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无缘。”
李茹低下了眉,只是稚嫩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杂质,你觉得她想的多,其实她想的并不多,她是一个果断的人。
“山上是怎样的?”
道士没有回答,看了红霞半晌,握住桌上的茶杯,饮下半盏,坐下来:“也许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但这与你并没有意义。”
这是李茹第二次和他单独在一起,第二次打量眼前的男子,给她一种不像十八九岁男子不该有的的气质。
皇帝陛下的第六个女儿,或许在别人眼里有些任性暴戾,看得深宫几座春秋,但是在他面前,仍是一张白纸。
“我于 山前 遥望过人间千年的过往,我于 点墨之间书下一卷众生的迷离。那座山的道,就是我的道。亦如那座山在那里一千年,它所见,我所见。先生说的,他走过的路,我们正在走。问我、问他,不如问问自己,再不济,问山,也是一样。”
李茹听他说完这些话,有些茫然:“这是何意?”
道士张口想要说,又合上了嘴,看了李茹一眼,笑到:“就是你现在的模样,自己悟!”
“啊?”
“就是你今日想要问我的所有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你了。”道士摇摇头。
有些哑然,有些好笑,但是确实,当时先生给他的第一课便也是如此。
“先生怎知道我要问你什么?”李茹眼睛转了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道士。
他眉头紧皱,瞅着少女一脸疑惑的样子,他竟有些自疑,脸上也似有窘迫之感。
“我只是想问问先生,关于姜家那位小姐…”李茹见他模样,有些俏皮的问道。
“萍水相逢!”
眼前男子被李茹一句话噎得有些不上不下,随口答了句。
“可是,学生觉得不像。”
“一点也不像个学生…”
“啊?”李茹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有学生第一堂课就敢揶揄老师的。若说出去,也是丢脸。不过,道士,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人呢。
在山上。
他敲了敲桌子,拂了拂手,示意她离开。
李茹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些,似乎是看穿了他的一些心思,也知趣的作揖退了下去,只不过,最后才转身说了句。
“今日来问先生的事,先生确实是猜到了,祁山于世人的态度,是我,不!是父皇要的,明日文秀才回去,答了圣意,此间差事也算是了了,不过我还是先生的弟子,先生的第一课,我听明白了,父皇听明白了,这天下人才听得明白!”
“你真的明白了?”
“一点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