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局外人
栖霞以往,故土以诏。
——《东君》
月光又亮了些,她坐在的那个位置就更黑了些,细看之下只能看到那团黑暗里,似乎有着一个蜷缩着的小人儿模样。
他自是看不清小姑娘此时的神情,更是猜不透她此时再想些什么。只是能察觉出,她似乎不喜欢黑暗,却只能与之为伴的倔强。
把榻上皱起的草又顺顺,他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冷风过堂,小姑娘缩在黑暗之中,隐隐约约能听见抽泣声,很轻…
“怎么了你…”道士终是受不了睁开眼坐了起来,他声音放的格外轻柔。
只是小姑娘当做没听见,仍自顾自的轻哭着。
他不会哄女孩子,这是真的。姜云泥不答话,他只得自顾自的睡下,你只当未听见,那我也如此。
第二天道士醒了,那小姑娘其实已经离开了。
道士听见了,他并没有理由留下她,不知小姑娘身上的伤好了几分,那也与他无太多关系。
尽管道士不懂女孩子那些事,但有些事他还是明白的,若真是怨,或许,她走了也好。
清晨,苏州城也开了城门,解了禁,他入了城,有人认识他,自将他迎了进去。
他只是来兑现承诺的。
在入城之后,他还是在那家面馆吃面,但是也不难感觉到周围似乎多了些人关注自己。
看着人来人往,道士想到了一些事情,如果自己那一晚出手,或许结果会不会好一些,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下山之前,先生问他,你下山之后想做些什么?
他回答,在苏州城外,结个草庐,活过半生。
先生随口应了句,那可少生些闲事。
他想,先生看似随口的话,终也是应了。
思索间,来了些官家的人,对他很是客气,道士也没说什么,简单的应了两句,就随他们去了,留下些嘈嘈切切的市井猜议。
天有些阴沉,就像他的心情一样,他认为自己做的都没有过错,但是偏偏就是如此心烦意乱。
姜云泥离开小庙的时候亦步亦趋,本不长的转角,月光下的孤影却拉长了很久。她也才十岁不到,却如此倔强,以至于道士盯着那长影看了很久,终是没敢下榻。
来到府衙,小雨下了许久未停,他的鞋有些湿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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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舒服。
看着檐下的李茹和他的弟弟,还有那个给他们撑伞的年轻人,道士神色冷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以至于李茹冒雨迎上来时,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江启年也在,他对这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出家人,行了个礼,似乎代表了两江官场的态度。
只是道士礼貌性的还礼,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江启年看着道士进了大堂,心里有些恼怒,他自认为已经给足了那人的面子,却被如此冷遇,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他对着旁小吏,有些怒气,斥问道:“张平谦呢?”
段捕头,忙推开了不知如何答话的捕快,恭敬地回道:“回总督大人的话,昨晚抓得一个在逃死囚,张大人怕是在处理这件事。”
他的话说得很轻,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道士回头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李茹在他身后,看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猜测间,觉得是张平谦惹得前面男子不高兴,转头对着段捕头呵斥道:“还不把人给本宫拎过来!”
江启年也很奇怪道士为何用这种神情看着他,听了李茹的话,随手招了个小吏,就要差他去。
只是道士开了口,面色一如当下的阴雨天,有些骇人:“抓了谁?”
道士说完这句话,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了他,不解他为何问这个问题。
段捕头也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回道:“是前些天姜家灭门案的主谋…”
“是谁?”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木楞,李茹和江启年都能感到他语气中有些愠怒。
“是姜家的长女,好像…好像叫姜云泥!”
段捕头已是冷汗直冒,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问话的年轻人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此刻他不敢答错了一句话。
“是何年纪?”
“九岁…”
道士眯了眯眼睛,看着他。
“八…八岁出头!”
他的话刚落,李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段捕头,听着他说出来的话。
她来之前,早有人对她说过苏州城近来发生的事,只道是,苏州知府张平谦功绩卓著,最近又破获了一起灭门惨案,但是她万万想不到这居然能是一个八九岁少女所为。
道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各看了一眼李茹和江启年,目光深邃的注视院里的霏霏阴雨。
晌午临近,天色却似乎更暗了些。
他在等,等李茹或者江启年说话。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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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两江官场和朝廷的态度。
他在等,等风止雨停、云散日开。
雨水打在院中积水的小坑里,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珠四散开去,冷风混着浓浓的土味,卷了整个大院。
江启年看他没有说话,想了想,吩咐了人,把两人都叫来,当然是苏州知府张平谦,还有一个就是让堂前气氛变得如此冷冽的小姑娘-姜云泥。
“早些年,先生说,食粟不饱,人也食人,锦衣玉食,人也食人。你懂嘛?”道士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的盯着李茹。
李茹有些似懂非懂,不知如何回答。江启年不过是眼睛转了转,神色依然。
道士看着两班衙役叉着一姑娘,进了堂前,她的伤口已然绽开,血水顺着小腿流下来,在大院里划了长长一道,随着雨水漾开,她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空气里有些腥,张平谦早已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
道士蹲在门后面坐下,看着趴在地上的姜云泥,脸色阴郁,但也平静。
二皇子看着满身血痕的姑娘,也有些害怕,他看了看李茹,又强装镇定的坐着。
江启年闭上了眼睛,等着苏州知府的答话,他有些不耐烦了。
可就在这时,姜云泥痛呓着睁开了眼睛,道士并没有想其他的,起身伸手便要去扶,只是她躲开了,尽管扯动着伤口很痛,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躲开,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我不是很明白?”道士眉头紧锁,他心绪有些烦乱。
姜云泥没有打算回答,但堂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道士想要一个答案。
雨水从屋檐滴下,答答作响。
最终她妥协了,把头埋得很深,用极为虚弱的语气缓缓说道:“你可以不看一眼,但我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
道士蹲下的身子,愣了愣,站起来,背对着她,看着还在下的雨,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姜云泥是在问他,问他为何不救,问他为何如此冷漠。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在想的问题。
阶前雨下,道袍沾着血水有些湿了。
最后…
道士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强抱起她,便往最近的医馆去了,留下堂上一些感之惊奇的人。
李茹站起来,随后又坐下。
和第一次一样,姜云泥极力抗拒着,但是这一次她在没有从他身上翻下来的力气。她每动一分,道士握着她肩膀的手,就紧了一分…
其实他比姜云泥还要犟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