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瓷器国

独自一人，默默无语；流言纷飞，伊娅被“浸猪笼”，成蛇成虫成妖精。满目荒凉，清岩寺已不复存在，此地已经没有容身之所。往西南方而去，到处州府，投靠盧笙。一路上受尽欺辱，冷眼污垢。

直到天黑，翻下桃花岭，就是处州府盆地，想抄近道，却迷了路。荒山野岭，总感觉背后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尾随着。几只夜鹰，一道黑影闪过，霓雪儿慌不择路，一路小跑，直到累得不行，在溪边一头蹲了下去。

又饥又渴，靠着一棵溪柳树，闭目休憩。听到一下轻呼，有火光临近，猛然睁眼，吓了一大跳，有人举着火把，凑近自己，黑乎乎的脸蛋。

不会是还在梦中，继续重蹈昨夜的梦境？眼前之人，留着短短一寸的头发，除了肤色乌黑之外，五官、身材、相貌，感觉跟自己好像，就像一个模子里捏出的还未上釉的青瓷泥胚。还微微咧嘴，露出两排触目雪白的牙齿，努力友好的微笑。

难道传说中的摩尼教陈长老的阴阳双面镜，仍在作祟。霓雪儿恶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

只见“她”递给她一块香喷喷的、用篝火烤熟的大山芋一样的食物，用生硬的汉语对她说：“泉旎、小妹子，饿死了得吧，快吃，好吃极了！”

见霓雪儿一脸惊疑和不信任。这“她”就麻利地剥去烤焦的外皮，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我也是个流落异乡的孤儿，我叫托妮，隐约记得，来自大天国的西面，黑衣大食之北、米昔儿之南……”

霓雪儿从小博览群书，对照相貌、祖籍，此人应该是“昆仑奴”。就接过这“烤山芋”，从来没有过的味道！真是太好吃了！刚一吃完，霓雪儿愣了愣，难不成这就是“晓艺哥、盧魁星说起过的，天之涯海之彼的大谷大薯”？这黑姑娘托妮见她吃得很满意，就露出开心的笑容，正想和她交朋友。

突然，托妮拉起她的手就跑。听见后边有人：“小黑熊，看你往哪里跑。”此人追到火堆旁，抬头向天，嗷嗷大叫：“你这小黑奴，把我的心血当成食物，吃掉了。”接着气得捶胸蹬足，紧追过来。

托妮轻车熟路，拉着霓雪儿在一个隐蔽处躲藏了起来。相依入睡。一觉醒来，天微微亮，只见草篷外，雾色朦胧，风景迷离。身处在欧江边上一条废弃的木船中，雾气渐淡，有片片帆船使过；对岸不远处，就是处州府最大的码头，大港舵。

一条大木船停靠上岸。有张史弧、麻都头、胡麻铁等人的拷问声：“老实交待，饶你不死。前些日子，三府八县的挑夫盐帮、贩卒车队中窝藏的反贼，被我们一网打尽。就剩你们这些“烧碳党”伐木工、水手船帮，没有细究。”

其中一人受不了苦刑，开口说：“当初年少无知，因为没饭吃，才跟着陈箍桶起哄，什么摩尼教左右大护法，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幌子，混口饭吃而已。”

有校尉厉声说：“别耍滑头。见没见过图纸上，类似的两个图案。”

此人仔细观看后，表示其中一个图案好像多年前在哪里见过，就在江边不远处，挂在一个婴儿的身上，具体情形真得想不起来。见他说得非常诚恳，转而拷问他人。

“嗖嗖”，许多驽箭和削尖的竹竿，向这边射了过来。一支民工模样的队伍，杀了出来，双方混战。不久之后，有大队官兵前来增援。这帮“民工”救得俩人，夺走木船，沿江逃窜。

托妮拉起霓雪儿，往芦苇丛里钻，避免被胡乱错杀，跳上一支隐藏好的竹筏，沿江而下。多条溪流，在此接连汇聚。晨雾消散，春光乍开，“欧江帆影”果然名不虚传。直到现如今，此处仍是闻名遐迩的摄影、写生创作基地。

南宋时期，此处更是山清水秀、清澈见底、水天一色，美不胜收。霓雪儿站在天光水影中，一时忘却了忧伤。脚下一阵水波荡漾，腹中泛酸，掩嘴想呕吐。托妮撑住竹筏，转身关切问道：“泉旎妹子，会昏船？”

霓雪儿红着脸，摆手说没事，心想：难道真得有了？那可是确凿的安全期，而且就那么一次，实在忍不住，短短的几分钟；而且进去的也只是那么一小点，大多流在外面。真是上天捉弄！何患无词！

抬头只见江流叉道上，冲出两艘木船，后面紧跟着两排长长的竹筏，新砍青翠的竹筏，用枯黄稻草编织的草垫，作为铺盖的缓冲物，其中是一叠叠淡青釉色、温润如玉的龙泉青瓷。晨光靓丽，江水透澈，青黄交织，两岸菜花，桃红枊绿。“太美了！泉旎、青瓷器！我真得来到天府，瓷器国的中心了！”托妮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大声赞美道。

霓雪儿也觉这色彩太美了，只应天上才有。

这就是大宋国鼎鼎有名的龙泉青瓷，海外丝绸之路中最珍贵的瑰宝，“红毛鬼”（外国人）认识、名命中国的由来，“china”英文原意为“瓷器”。其中最著名、最受中亚、欧美、非洲列国喜爱和追捧的就是这南宋“龙泉青瓷”。

只产于处州府龙泉县一带，在沿溪的山地上，用一种当地特有的瓷土烧制、上釉。这釉色太醉人了，最初流转到西方列国，当地的贵族们，抢着用最珍贵的翡翠、宝石进行等价交换。

这支小船队运载着青瓷器，从龙泉县顺流而下，正进入欧江航道，准备开往大港舵，在大港舵集中，装运到大货船。然后沿着欧江风帆，顺流而下，不过100多公里的水路，就可到达温州的出海港口。然后沿着季风，进入茫茫大海，承载着天国的威望和满船的奇珍异宝，直接或者汇同福州的船队，开启海外丝绸之路，浩浩荡荡驶向南洋。

托妮一脸的兴奋和崇拜，一边调转竹筏跟了上去，一边对着霓雪儿述说了起来，大致意思：她祖上原本为当地的陶瓷世家，百年之前，偶然看见这青瓷器，惊疑为天上之物，终其一生，想进行仿制，可惜都是失败。这一次，从爪哇南端的岛国，迷途忘返，却没想神差鬼使，莫名其妙，流落到天国，烧制青瓷的原产地。一定要跟上去，求他们赐教一二，以完成祖上的心愿。

霓雪儿正想从大港舵码头上岸，前往处州府衙门寻找盧笙，自然无话可说。

在前文，大宋殿前司们，绞尽心机追索的“十八件青瓷器”，是五代时期最初烧制的作品。单单从制胚烧制、上釉调色等工艺上来说，眼下的南宋青瓷技艺，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峰；生产和销量上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空前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