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拍案惊奇,之情为何物（下）
霓雪儿心口发慌，只想闪躲，却被官兵抓了个正着。俩人四目相对，又不堪直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有几位“嫌疑犯”被揪了出来，其中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低头摭脸，应该是盧笙那位已经很久没露过面的父亲。
盧笙对徐大人说道：“恳请大人放了这位小尼姑，她是我的老同乡，从小修行化缘，就算有错，也是些鸡毛蒜皮，根本不会触犯刑法、偷盗、谋逆之事。”
胡参军插嘴道：“刚才那位客官，却说是他家的小伙计，也要求我们放人。”并指向“桃花峒主”，此人姓陶名轩，大有来头。
“校尉”上前喝道：“一路追踪，在此断了线索，所有可疑人物，都应仔细审查。”
众官员点头说是。几位嫌疑人，被押解到码头附近的官驿中。霓雪儿这才想起，托妮不见了，回头一瞥，一位官兵站在盧笙背后朝这边微笑。
胡参军主审，招进麻捕快、张史弧等人，对盧笙说道：“这码头官驿，本来属于你们审计司，你们度支、计省自本朝以来，一惯是皇上的‘直属衙门’，我们可得罪不起。”接着呶嘴道：“剩下这俩人，就由计省院士盧笙，主审。”
从他的父亲盧荀身上，搜出一些特殊矿物之外，没有别的实证。盧荀说是为了炼仙丹，从烧制龙泉青瓷的师傅手中私下购买的矿物，也不是什么罪。父子俩人，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心情复杂，可不是一言两语，能概述。
霓雪儿则如实道来，没有了安身立命的寺院，流落到此，想看看有没有会收容她的寺庙，或者可以投奔的亲朋，当然没有罪！盧笙站在官案边，泪水夺眶而出。正想宣告无罪释放。
胡乃成一拍惊堂木说：“盧大人，且慢，还有一事牵连甚广。堂下俩人既然自称都是良民，那就请配合官府，如实禀告下面的一些实情。”要盧笙回避，并且保证不会伤害他俩一根毫毛。把霓雪儿和盧荀分开审查。
一个“校尉”对霓雪儿呈上，一块长有四足的青铜凤鸟小物件，应该是某种古铜器上的挂钮，问道：“可认得此物？”
霓雪儿愣了愣，心想是昨天晚上丢落的？就回答说：“认得，是我的一件贴身饰物。”
转而拿到盧荀面前，叫他辨认。盧荀一愣之后，摇头说没有见过此物。
张史弧等人得意挥手，押出几人。其中一人就是清晨在对岸被拷打过的“摩尼左右大护法”，对此供认不讳，说当年那位女婴身上的挂件就是这模样，因为造型奇特，印象较深。
码头附近一位老妪也说，当年在一个女婴身上见过，据说是憬邻县东乡的一位穷书生，让人托养的女婴。另外几人指向盧荀说：这道士，近些年来，常到此地，画着这图形，暗中查访。
转问霓雪儿：“此物可是从小就有的贴身信物。”
霓雪儿心觉不妙，回答说：“不是的，小时候跟随宏音法师云游，在一个路边摊位上购买得到。”
有官差押出一个中年尼姑，是清岩寺修缮组成员，指证道：“我曾和她同寝室，见过这饰物，因为造型奇特，怀疑是清岩寺地宫之物，因此追问。她说是从小就有的贴身信物，不想示人。”
霓雪儿答道：确实有被她追问过，当时觉得她不怀好意，就随口应答。可从那以后，也觉得这饰物造型有些奇特，就不再挂在身上。
盧荀可挺不住了。官差拿出一张图案，对他说：“这个你总能熟识吧。”是一条腹部较大、后腿稍长、前腿较短，造型同样奇特、盘旋升空的蛟龙。
转而询问盧笙，盧笙一脸茫然说：“没见过此物。记得小时候好像有过一块饰物，应该是玩丢了。”接着忿忿不平说：“老查问这些私人之事，太不厚道。我这个芝麻一点大的官，也没有防碍各位升迁。快快放人，为好。”
胡乃成皮笑脸不笑说：“官不大，权可不小。知道的事也不会少。”
盧笙怒道：“难道有人想以权谋私，暗中报复，排除异己！”
在一位邻近乡民的指证下，盧荀捶胸倒地，嚎啕大哭，悲喜交加，不可名状。哭叫道：“本为家传之宝，一龙一凤。都怪我盧荀无能，文不能中举、力不能提物，害得娘子病死榻上，家道中落。实在不得已，龙饰佩于幼子，凤饰悬于幼女，分养于他人。多年以来心愧难当，暗中寻访，多说失足沉江。哪知此物会呈献在此，真是天意摧人，何患无词。我的芡儿哪，是为爹对不起你。难道天帝一转念，心生可怜，降你重投人间。”
“让我哭笑不得，让我悲喜不得，重逢，也算天外开恩。哈哈！芡儿哪，你哥哥盧笙，当官了！是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吗！终于完成祖父三辈子的夙愿，那可是从七品的朝廷命官。为我们争气、为我们的祖坟增添光彩……”
盧荀变得疯疯癫癫，狂笑不止，大叫着：“芡儿！为爹看到你了，正在上头向我招手，你长大了，长得好像你的妈妈！”
一边拍手狂叫“好！好！好！一个成仙，一个当官！”，一边奔向江岸，一头扎进了江里。众人连忙抢救上来，只听他口中喃喃说道：“一子一女降生前，曾梦见满池芡草，鸡头花冠，披霞升天，叶下芡籽，变作青莲。冠为女神凤冠，莲为观音白莲。”
从此盧荀变得时而痴呆，时而癫狂，不理人事，就当已是大彻大悟。
“桃花峒主”陶轩和阮家乔见状，悲从中来，站在船头，一生的前尘往事涌上心头。阮家乔说道：“这次暂且不计前嫌，不管你这毒书生为什么缘故，你要这一船青瓷，随便给点银子，只管拿去好了。”
“桃花峒主”陶轩，躬身谢道：“购得一船青瓷，可为娘子天天插花；赚得一方岛国，可为女儿天天栽树。”
阮家乔不觉眼眶一红，背过身去，心想：这书生倒也痴情，他这已故的娘子在天之灵，真可以冥目安息了；可我的呢？
突然感觉有异样，大叫一声：“小心，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