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广生

第二天一早，何成叫来七哥，让他把那边《诸胡考略》还回去，然后径直来到客舍。

今日安广生并无外事，一大早便在院子里练武，一套长拳打的虎虎生风，遒劲刚猛。何成来时也不打扰，直接进了凉亭，坐下等着。

等安广生打完一套，回过头来，才见何成在那里等他。他也不客气，走过来，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喝着，喝完，边用手擦嘴，边问道：“何小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何成拱手拜谢道：“多亏那日安兄出手相助，只受了点皮肉伤，休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安广生摆摆手，坐下道：“你这府中倒也住的舒坦，酒肉也好吃，床也软和，比那破庙中强多了。这几日，打扰你们了！”

何成笑道：“安兄想住多久都可以。”话锋一转，又道：“安兄打算去投军？”

安广生道：“是啊，这府中虽然舒坦，但也日日闲的发慌，忒没意思。”

何成道：“过几日我也要去军中任职，安兄何不与我一起前去？”

安广生摇摇头，拿起桌上一束葡萄，边吃边说道：“要是巡防营，我不去。”

果然，李皝已经和他接触过了，看这架势，没说服他啊。

何成问道：“巡防营乃京城禁军，待遇优厚，李将军也是正直之士，安兄有什么疑虑吗？”

安广生撇撇嘴道：“他是个好汉，但有一个缺点，贵气。不像你，身上有一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狡猾，小子，你是个人物，我救你也不算白救。”说着，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说道：“巡防营，自然是舒坦，可杀不了我想杀的人！”

说罢，扭头便要回房间去，何成忙道：“安兄留步！若不想去巡防营，何某还知道有一处更适合安兄！”

安广生停下脚步，问道：“什么地方？”

“禁军。”

安广生有些疑惑：“小子，我要当的是真正的兵！巡防营一年都杀不了几个人，更何况那皇帝老儿的保镖！”

何成走上前，低声问道：“安兄，我且问你，你平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杀尽胡人！”

“为何？”

“胡人杀我父母，掳我兄弟，与我有血仇！我在全家坟前发过誓，绝不放过一个胡人！你让我去边疆，与胡子们一刀一个血窟窿，我绝没有二话，可让我呆在那皇宫大院里，保护一些娘娘太监们，哼！那还不如死了舒坦！”

何成见他厉声激动起来，也没有再劝，只等他稍稍平静，又双手请他回到石亭中坐着，肃然道：“安兄！我劝你去禁军，正是为了实现你平生的夙愿！”

见他眼神中更加疑惑，何成接着解释道：“安兄！你想一想，你独自一人，就算真到了边疆，又能杀得了几个胡人？军中法度森严，将军也要听朝廷的，可你那天也看到了，汉人之中，为了自己的私利勾结胡人的，数不胜数！到时候军令一发，便让你孤军深入，落入胡人的包围圈。你就算拼了这条命，手刃了几十上百个敌兵，又有何用？转眼之间他们便卷土重来。到时候，边疆的百姓还是要遭受和你家一样的厄运！”

安广生闻言，一时默然，他也知道何成所言不假，过了半晌，问道：“小子，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有！我的办法便是，把这个朝廷彻底变一变！把那些贪官污吏，胡人走狗尽数诛杀，都换上忠义之士。到时再派大军北伐，天下一心，将士用命，直捣胡人的巢穴，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听到何成所言，只见安广生眼中满是震惊，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这是要——”

“造反。”何成直接把他没说完的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双眼直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安兄，肯不肯祝我一臂之力。”

安广生从震惊之中稍缓过神，拿起茶壶又喝了一口，忽然咧嘴笑道：“好小子，你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

何成毫不相让，反问道：“怎么，安兄还会怕这个死字？”

“我不是怕，我是很奇怪，像你这样的世家贵族，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会想干这种刀尖上打滚的事儿。”

“哼哼，天下人都这样想，那我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嘛。”

安广生垂下眼眸，没有再接话，何成也不催促，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安广生开口道：“小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一种感觉，好像天生就是干大事的。刚才那番话别人说，我只当个笑话，你说出来，我就信了七八分。”顿了顿，又道：“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何成心中狂喜，脸上还是不漏声色，答道：“那就先委屈安兄，去禁军中做个校尉吧。”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有什么用？”

何成道：“皇帝很快就要病死了，等他一死，朝中迟早就会干起来。而我大唐开国以来，大大小小十几次政变，依靠的都是禁军的力量，所以，我想请你先潜入进去。等到关键时刻，必有奇效。”

安广生低头沉思片刻，答应道：“好，我听你的。”

何成补充道：“你自可安心做个校尉，若有紧急，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安广生点头答应，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的地方，何成才放心离开。

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在某一个凉风习习的午后，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就决定了要一起去从事一种掉脑袋的事业。

安广生刚立大功，家世也清白，连天都府的武官都请他去教棍术，混入禁军肯定不难。而自己很快也会去巡防营中任职。靠着这两条线，即使日后局势彻底失控，何成也有了建立武装的根基。

乱世之中，有兵才有活路。

更何况，在他看来，大唐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自己也许还能走正常的升迁路线和平上位。而要应付朝中时刻会袭来的明枪暗箭，一个宫廷内部的帮手必不可少。

果然，第二日，安广生便去了兵部报名，没过几天便通过考核进了上羽林卫。听到这个消息，李皝又是一阵可惜，这么好的苗子没能进得了自己的巡防营，失去一大助力，便经常来何府闲聊。何成也安心在家静养，只等伤势痊愈，便去巡防西营上任。

又过了半个月，何成左腿已无大碍，也能在府中行走自如，只是郎中叮嘱，还需等伤口上的血痂自然脱落，才能算彻底康复。

巡防营那边也已经敲定，只等报送兵部审批，便可前去上任。

这一日上午，七哥来报告说，京城的青年纨绔们请何成去凝香楼一聚，说要结识一下这位深入虎穴的英雄，来送信的是尚书右丞高允的公子高舒。

平日里这种纯酒肉的宴请，何成一贯是不去的，但他久闷在家中，已觉无聊，正想出去走走。更何况自己如今要在巡防营中任职，迟早要和这些贵族子弟打交道，早点混些脸熟不是坏事，便带着七哥和家里两个仆役往凝香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