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凝香楼宴饮

何成几人来到凝香楼，刚到门口便被人认出来，那人迎上来道：“这位便是孤身一人擒获那陆骞一伙的何公子了，今日相会，吴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开口那人叫吴瑄，乃是房州刺史之子，新来京中，在一伙贵族子弟中资历尚浅，因此惯会巴结，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何成本来是被安广生所救，遇到李皝才得脱险，哪来的孤身一人擒获陆骞一伙？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成也只得拱手笑道：“公子谬赞了，何某不敢当。”

进了堂中，又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过来打招呼，其中一人道：“何兄以往都在北山游猎，飞鹰走马，好不潇洒，这阵子倒是转了性，也不出来一起喝酒？”

何成只得赔礼道：“何某有伤在身，只能静养在家，未能与诸位同乐，也很是惭愧呀！”

几人谈笑一阵，各自落座，等他坐下时，才发现来的人比想象的多，只有一部分是见过的。可能是宴会主人高舒的面子大，好几位朝中权贵的公子都到场了，此外，还有一些官家小姐坐在另座。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瞄。

年轻人的场子很快就热络起来了，待仆役送进来酒菜，众人举杯吃喝一阵，这帮人里头有一个平日里纨绔惯了的，提议道：“干吃酒菜太闷，不如咱们来点儿好玩的，助助兴。”

见这人已然忘形，旁边一人赶紧阻止道：“今日咱们可是雅会，还有女眷在场呢！你可别把青楼酒肆中的那一套使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哎，知道了知道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来点儿文的吧，我看诸位平日里拳脚工夫都是一把好手，不如今天换换口味，咱们来个文斗。”又有人提议道。

众人连连称善，待杂役进来收拾了场面，各自坐下，便开始行酒令，作诗或是拟对仗之句。众人酒酣耳热，便把压箱底的文采都使了出来，虽是对句，如同骂街，连一旁的女眷们也跃跃欲试，参与了进来。

很快便有人找上了何成，诘难道：“何兄，我听闻你久在南方，颇习风雅之事，今日席间热闹，可否请何兄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此话一出，旁边的众人也都关注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举起酒杯，要让何成作诗。

何成连忙推辞道：“何某愚鲁，只自小读了几句李太白杜工部，平仄韵律是一窍不通啊，哪会作诗呀！怕是凑出几句打油诗，污了大家的耳朵。”

“既如此，我与何兄拟几条对偶之句，如何？”

眼看推脱不过去了，何成只得应道：“请赐教。”

那人摇头晃脑，说出上句：“日落月升西山远。”

何成凝神，略一思索，答道：“暑尽秋来晚气凉。”

“哎，好对，好对。”旁人都调笑喝彩道。

那人看没难倒何成，竟借着酒气耍赖：“何兄谬矣，方今正值五月，刚入盛夏，何谓暑尽秋来啊？”

何成笑道：“如今还是正午，金乌高悬，怎么就日薄西山了呢？”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都被这两人逗乐了。“何兄所言极是啊！”

那人闹了个没趣儿，兀自尴尬，又出对道：“流水落花，痴儿哪觉春去。”

这一句还是在暗讽何成不知季节。

何成也不客气道：“翻云覆雨，竖子不识夜来。”

算不上工整，但也点明了对方混淆时间，不辨晨昏。

“哈哈哈哈！绝妙，绝妙哇。”众人抚掌大笑。

那人已是脸红鼻子粗，酒气上头，竟然径直走到女眷那边，指着一个鬓角边有痣的少女，出对道：“未必佳人皆月貌，公子弃之乎？”

惊得那女子花容失色，众人一看要出事，忙过来劝解。

何成盯着那人淡淡道：“断无才子不风流，先生亦醉了。”

这也算给了个台阶，旁边的诸位赶紧把那人请出去。谁知刚刚被吓到的那位女子此刻竟走上前来，眉眼含珠，大胆对何成道：“公子，可有意中人否？”

旁边众人一看，又要起哄，还有人自告奋勇说愿意牵线拉媒。何成也不知如何婉拒，正窘迫时，只听旁边一人开口解围道：“这成亲也没什么好，家教森严，婆娘管束，倒不如以前自在。”

这人叫许滔，也是外州官吏之子，来京已两年有余，入赘到当朝周国舅家中，老婆就是皇后的侄女博陵郡主周宛。据说当时许滔在国舅爷府衙中任职，每次郡主来府中，他都在墙下恭恭敬敬地候着，一来二去两人就暗通曲款。周国舅见此人也算机警，就准了这门婚事，招他为婿。

果然，众人见许滔开口，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有人调笑道：“许兄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谁不知道你娶了博陵郡主，当了国舅爷的东床快婿，家中美人在怀，日后前途前途不可限量啊。”

“哎，我听说这博陵郡主，是出了名的御夫有术，我看许兄是在家中被管束的紧了，今日正好来畅快畅快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各自喝酒去了。何成松了一口气，十分感激许滔开口替他解围，也斟满一杯酒，走过来敬道：“多谢许兄。”

许滔连忙还礼，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众人也不管这两人，各自去投壶行酒调笑取乐，十分热闹。何成又坐了半个时辰，心中已觉无趣，便起身走到窗前透气，从二楼随心往街上瞟。这时，忽然见到楼下街口处有一耍杂技的汉子，正赤着上身与旁边一人争吵。那杂耍汉子肌肉分明，魁梧遒劲，恶狠狠地着眼前那衣着体面的中年人，一边骂一边挥舞着双手，把那中年人吓得后退了几步。再看旁边的地上立着一个大的铜圈，有一只灰色棕毛大狗环绕着铜圈跑来跑去，不远处的地上倒着另一只白毛小犬，一动不动。

不多时，那体面中年人见争论不过，竟用手一指，让左右三四个随从上前，要打那个大汉。谁知那汉子勇武过人，三拳两脚便解决了那几个狗腿子，直往那中年人而去。吓得那人赶紧冲到一旁过去抱住那白毛小犬，也不顾几个手下，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何成见这情景，心中也觉得畅快，大概是那中年人仗势欺人，被大汉教训了一番。正待回头时，忽然听见旁边有人笑道：“江湖人物的拳脚工夫，许兄也喜欢看？”

何成看时，竟然是许滔，不知何时也来到窗边，看到了那大汉打跑几人的情景。何成叹道：“俗世之中，难分高下，各有生趣而已。谁说这市井之中，就没有英雄豪杰呢？”

说罢，兀自举杯回了大堂之中，只留下许滔一人还在望着街上出神，过了许久，才喃喃低语道：“是啊，连乡下来的狗也会咬死城里的同类，更何况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