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主难遇淑,与人笑作陪(上)
脂腻色香内,洒扫庭院的东子直瞧着某一处出神,未注意到身后的人影,凭空一声招呼声后,他惊上一惊,斜瞪着来人很是不满,道:
“你干嘛呢,一大早的神出鬼没,吓坏了小爷你拿小命赔么?”
来人乃是外院二夫人跟前服侍的丫头梅小,见他这恼火的模样笑了起来,顺着他眼神看了过去,却是云棠抱着一堆杂洗衣物在那儿呆立着,道:
“你自瞧着那云丫头鬼想些什么,我这来了半晌都未发现,与你招呼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东子摩着下巴,与她道:“今儿起我就瞧着她不对劲,起迟了不说,还打碎了好几个花碟摆件儿,做上件事儿就出神,瞧着没,她在那儿已站上了一刻钟,莫不是夜里遭了不干净的东西?”
梅小听罢倒未在意云棠为何这般,只好奇一事,“她打碎了物件儿,三少可有罚过?”
“罚啥呢!”东子道,“我瞧着少爷也不对劲,今儿我看云棠起迟了,前厅还未有人收拾便想去唤唤,不想遇上少爷晨出,听着云棠还赖着床,竟破天荒的说了句‘随她去’,你给说说,是不是不对劲?”
“三少惯是对云丫头不同,这些我们都知晓,倒未曾想已这般放纵于她,莫不是已收纳了她?”梅小道。
东子剌着她道:“少爷收纳的女子还少吗,就连你家主子和秀儿姨娘……不说了,总之我瞧着另有猫腻,此事还没得明白,你恐先不与二夫人说道,眼下二少爷可在宅子里呢,生出事儿来就遭了。”
梅小有些为难,道:“此事不说也罢,只你说不生事那就难了,这不,昨夜里二夫人听着消息,说是老夫人遣了悦姑娘到三少这处来,一晚上没睡好呢,巴巴的让我来打探消息,想知晓二人是否成了事?”
东子懵道:“悦姑娘?我昨夜里没瞧见啊,你们知晓的,少爷房里入了亥时下人都进不得,除非他吩咐下来,否则房里留了哪家姑娘我们都是糊涂的,哪里清楚得过来。”
“好啊,你就是这般做事的?教二夫人知道有你好看的,看个人都看落了去。”梅小戳着他的脑门,气道,“眼下回去我又如何回话?!”
东子心下不平,“我只收了钱财办事儿,又不是你主子房子的人,十二时辰都盯着梢的差事,我可做不来。”说罢见梅小生气的小脸实有些可爱,不忍她为难,遂好声气儿的道:
“你回去且说今儿早未见着悦姑娘从少爷房里出来,想必没成事,先教你主子宽了心。”
梅小听罢才缓了脸色别扭的点点头,东子盯着她仍有些气撅的小嘴,忍不住低头在她嘴角偷了枚香,羞得梅小满脸通红,嗔怪着看了他一眼,掩面而去。
瞧着梅小没了身影,东子转过身来,瞅着云棠还立在那处,几番思量走上前去,问道:
“云棠,你可是病着了?今儿个做事魂都不在。”
云棠回神,想起今日犯的那些错事尴尬起来,回道:“没有,许是昨晚没睡好。”
东子道:“此时少爷不在,也没的旁事,要不你回房歇会儿去。”
云棠点头,转身就走,忽然又停了脚,看着东子问道:“东子哥,你可曾遇着过忽然没了某时记忆的时候?连那时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啊”,东子笑道,“喝上两口小酒,我自个儿姓甚都得忘。”
云棠闻言额际发紧,啐道:“没个正经。”
回了房里,云棠一头栽进软绵的铺盖卷儿,闷声不响,脑子又不受控的忆起昨夜的事儿,怪道给水穎峥上着伤药怎么就没了后来的记忆,自个儿何时回得房愣是忆不起来。她有心向水穎峥问上一问,却没见着人影儿,也罢,等夜里他归来了再说。
只这夜里,她左等右等,依旧未见水穎峥的影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出的脂腻色香透透气,怎知回转时就瞧见翠竹掩映的青石道上杵着一幽幽的人影,仔细一看却是二夫人。
她欲上前行礼,然二夫人背对着并未瞧见她,兀自看着脂腻色香大门上的红灯笼苦笑着,云棠心下疑惑,忙躲向一旁假山后,怕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等了许久,二夫人还是没得离去的意思,这叫她犯了难,这样的天儿蚊虫很多,不一会儿她已被叮得满身的包,若这二夫人在此处站上个半夜,她担心自个儿就要冤死在这些小虫子的嘴下。
索性没过多少时候,她意外瞧见一男子向二夫人走了去,竟是只远远见过两次的水二少。水二少清瘦文弱,云棠见他拉过二夫人的手低声急急说着什么,然二夫人似不领情般拂袖而去,留下他黯然神伤,撑着一旁的青竹低咳不已,好一会儿才缓了下来,往着来时的路行去,只不过行了几步便似受不住般倒地不起,惊得云棠在假山石后出也不是,藏也不是。
往日里,脂腻色香在水宅算得上是“龙潭虎穴”,许多主子下人轻易不会往此处来,是以此刻就算前院里搭了戏台子热热闹闹,此处也由着水穎峥难得未在院子里荒唐而显得冷清寂静。水二少眼下倒在这院外,怕是一时半会儿没的人会发现。
云棠犹在迟疑,生怕出了去若是被水二少知晓自己躲在此处看到了刚才那幕,恐多出许多是非来,然见着他在冰凉的地面微微抽搐,见死不救又不是她的行事作风,认命般叹息一声,走出假山匆匆向他跑去。
“二少爷,你可还好?需要唤大夫么?”她扶起他道。
水二少不想有人出现,待看清云棠的模样甚是陌生,当是哪处的丫头,道:
“不必,你且扶我回院子去,我休息片刻便好。”
云棠听话的将他送回居处华泽曙光,将人交于院里下人,听得他问:“夫人回来了吗?”
下人恭敬道:“夫人适才出门后,并未回来。”
他点点头,又道:“夫人回来报与我知晓。”
云棠俯首作礼离开,叹道高门大院的事儿惯是没那么简单,府里人都道水二少和二夫人伉俪情深,如今瞧着却不像是那么回事,思及二夫人在脂腻色香处不愿离去的样子,想来水穎峥确是这水宅的一颗老鼠屎,家宅不宁与他总能挂上几分干系。
不欲想着那些子不干净的事儿,她回了房就入了睡,迷糊间阿胜又蹬了腿儿上来在她脑袋左侧拱着,她搂了它入怀,沉沉睡去。
翌日,抱着阿胜从梦中醒转,惊讶于它的伤竟好转的那般快,短短一日就没了痕迹,心内猜测着莫不是成精了,连带着瞧着阿胜的眼光都带了些崇拜。
这日,水穎峥踏着暮色回来,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只一回来换了身衣裳便又要出门,且这次把云棠也带了上,糊里糊涂的出了门上了马车,她才得了空问道:
“少爷,我们这番是做什么去?”往日里不是琴坊姑娘就是妓坊女子,何曾他从宅子里带人出去过。
水穎峥闻言并未看她,一身黑色的袍子束身修条,襟前大开,敞着诱人的肌理,斜倚在车壁,手执着热茶道:“府门家的公子组了一有趣的局子,去往的人需携房内姿色最是上乘的丫鬟陪乐,脂腻色香只你一个丫鬟,本少爷没得选择,将就着使使。”
“陪乐?!”云棠越听越是恼火,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的饭局,从来不甚正经,听这意思,倒像是换着丫头玩乐,不禁气从中来,“奴婢不愿!”
水穎峥睨了她一眼,神色沉了下来,寒着声儿道:“你有的选吗?”
瞧着他肃杀的样子,云棠虽是气急,可心内惧怕,这水穎峥向来如此,颜色和悦时,你自不防他是如此狠厉之人,等触了他的逆鳞,才觉周边的气流皆黑压压的涌了过来,制着人呼吸不畅,她只得矮了声道:
“奴婢本是清白女子,是少爷你房里的人,怎好与他人陪乐,惯到伺候少爷,奴婢不喜服侍别人,求少爷顾惜。”
“喔?”水穎峥凝着她垂着的眉眼,淡笑开来,“斟茶。”
云棠见他茶杯无水,遂提壶斟去,然后来他便没了他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她暗暗定下主意,到时旁的公子哥唤她斟茶倒酒还可,若是与她动手动脚,她抓挠拍打的功夫可是要一起上了。
局子组的地方甚有些偏远,直出了舒城而去到一别院方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便有早就候着的小厮前来引路,她跟在水穎峥身后提了一颗心,见他不时与出入的仪表不凡的男子调侃一二,而那些男子身旁俱跟了美貌的婢子,这让她心下更加慌张。
七拐八绕才到了一声乐阵阵的厅院,乍见男男女女拥作一团她就提不动步子,直到水穎峥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才又跟了上去。
她打量着四周,见厅内居首的是一褚色锦袍的男子,想来应是东家,见水穎峥到来,忙起身来迎,道:
“三少来得可有些迟了,我已将子鹏家的婢女换了来,瞧着模样甚是水灵。”
说罢将身旁女子小脸一掰,便往那红唇砸下去,云棠看那婢女一脸青涩,眼光躲闪,可一双小手又扶在男子的腰上,心里怎也不舒服。
男子吻罢又对水穎峥笑道:“真是得了趣!你快些去换了婢子,过会儿可有好戏看。”
水穎峥亦笑,漫不经心道:“我今儿晚等的可就是好戏。”
云棠随着水穎峥甫一落座,三五公子哥端了酒水前来招呼,眼光时不时往她身上掠去,惊得她微微向后躲去。水穎峥见旁侧没了人影,横了眉对她道:“畏畏缩缩,你这是来给本少爷丢人现眼的?”
本就没想给他挣什么脸面,云棠心下不快,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佯装可怜的回道:“奴婢只服侍少爷可好?”
水穎峥不语,此时一身着竹青色上好锦缎长裳的公子走到两人桌前,将自家美婢往水穎峥怀里一推,促狭道:“我房里的漱玉,模样齐整,前些日子新收的还未经人事,正巧齐越组了这局子,我寻思着穎峥你定是喜欢,这不一到就给你送了来。”
水穎峥顺势搂过那婢女的纤腰,但觉怀中身段柔软,目光放肆的在其身上打量,只见轻纱浅附,曲线毕露,他笑得十分妖孽,道:“确是个尤物。魁生当真艳福不浅。”
被唤魁生的男子得意一笑,道:“今儿个给你尝尝鲜,你若没的旁话,你这婢女我便带走了。”
水穎峥闻言轻挑了眉眼,只瞧着云棠道:“还道今日我这婢子怕是没人看得上,不想魁生的眼光倒是越发奇怪起来。我是没的旁话,只我这婢子脾性可是不小,担心你吃不住。”
魁生道:“我原对这婢子无甚兴趣,只瞅着是你房里的,想你脂腻色香内何时有婢女熬过这许久,遂生了点意思。”
言罢,他看向云棠,只见云棠一脸惧色,煞白的小脸倒是让人生怜。想他们为了这饭局众人能得了趣,俱是挑的风情万种又识趣的丫鬟,怎会送这样的青嫩子来,只大名鼎鼎的水三少房里只得一个丫鬟的事儿在他们这块儿都是知晓的,这模样瞅来也是赶鸭子上架,遂柔声道:
“丫头怕甚,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只管与我来,斟酒倒茶,不得让你做旁事。”
云棠瑟缩了一下,瞧着水穎峥已然与那怀中婢女调笑开来,木了一张小脸,低声决然道:“我不!”
只话音刚落,水穎峥便捏碎了手中酒盏,云棠大骇,魁生见状道:“穎峥你莫要如此,把这丫头吓坏了怎好?”他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见不得女子受惊受怕。
云棠捏紧手下椅子软垫,见没的抗议的可能,紧咬下唇闭了闭眼,募的动静颇大的起了身,一时众人皆看向这边,她犟着声儿道:
“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