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宁文瑞
宁映雪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把自己甩到床上,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宁真琦见兄长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溜进厨房端了一碗早上喝剩的粥,轻轻放在兄长床头,然后拉着小弟围在床边看着兄长。早上吃饭的时候,二婶就在闹。大哥没吃多少,刚刚又被二婶打了。真琦心想:要让大哥吃点东西,补补。
宁映雪躺了一会儿,感觉头没有那么疼了,起身把粥喝完,夸妹妹:“真琦真是贴心,谢谢你,大哥现在好多了。”
真琦对自家大哥露出了个害羞的微笑,而真泽麻利地爬上床,举着双臂要宁映雪抱。
宁映雪想出去探查一番,又不敢把真琦真泽放在屋里。二婶那么凶悍,原主都被她折腾死了。她不敢想,若二婶趁自己不在屋里时,对弟弟妹妹动手,会发生什么事。
双手叉着真泽腋下将他抱进怀里,然后腾出一只手牵着真琦走出了那个房间。
刚才宁映雪头疼得厉害,忽略了周围的情况,等她走出房间,才发现二婶着急忙慌地跑走,是因为堂弟堂妹们哭了。
二房三胎生了五个,老大今年三岁,老二和老三、老四和老五分别是两对双胞胎,一对两岁,一对一岁。
这么小的小孩凑在一起玩,一不留神就会磕了碰了,然后一个哭嚎的小鬼带动一群一起哭。
这会儿二婶倒是一副慈母心肠,心疼地抱着孩子们哄了。
手忙脚乱的二婶,一回头看见宁真逸优哉游哉地站在旁边看戏,很不满意,开口骂道:“作死的懒鬼!看见弟弟妹妹哭了也不知道帮忙哄哄!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赵氏已经把宁家的家产全都看成二房的囊中之物,哪怕宁真逸喝了一碗粥她都觉得是在割自己的肉,有机会逮着宁真逸就要骂一骂。
宁映雪才懒得搭理这便宜二婶,不过大人心狠,孩子却是无辜的。堂弟堂妹哭这么久对身体不好,宁映雪倒是不介意搭把手。
原主是整个柳怀州都排得上号的“神童”,在这小小的两堰县自然更是地位崇高。7岁考中的秀才老爷,一般大人都不把他当作普通孩子看待,小孩子们更是对原主崇拜得不得了。
今年三岁的堂弟,大名叫宁俊才,小名叫大宝,他从小听着村里人夸大哥的话长大,对这位隔房的大堂哥疯狂崇拜,当看见大堂哥的那一瞬间,眼睛已经亮了。
宁映雪四处看了看,搬过来一张小凳子坐下,然后对大堂弟伸手:“来,大宝,到大哥这里来。”
小胖墩哪里还记得哭,高高兴兴地迈着小短腿奔向大哥。
两岁的堂弟、堂妹二宝三宝,见状也跟了过来。宁映雪顿时被小团子包围了。
她岔开两条并不很长的腿,把真泽和三个宝分别安置在自己的两条大腿上,一群小不点激动得嗷嗷直叫。
最小的那两个也不嚎了,跃跃欲试地想要凑过来。
宁映雪给二婶甩了个包含了三分得意、三分鄙视的眼神。
便宜二婶看自己好说歹说哄了半天,还抵不过宁真逸说一句话,气得要命。不过宁真逸确实解救了她,于是顺手把最小的两个也往宁真逸怀里一塞,匆匆忙忙进厨房做午饭去了。
这一大家子人,断腿的断腿,年幼的年幼,能干活的只有她自己。不是她天生心狠,而是她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了,实在不愿意再管大伯的孩子。再说了,她没用的相公不会挣钱,不把家产全占了,她拿什么养活自己这一屋子孩子。
宁真琦看了二婶的背影一眼,又回头犹豫地望了望大哥,最后跟进了厨房。二婶做饭,总要有人帮忙烧火的,不主动帮忙,等下怕是又要挨骂。
宁映雪想:自己还帮便宜二婶带着孩子呢,她总不能对自家妹妹动手。遂勉强放心让真琦走了。
其实不放心也没用,这会儿他身上挂了六个小团子呢,根本走不动。
大宝拉着宁映雪的衣襟,喊着“大哥讲故事”。宁映雪想了想,给他们讲起了《西游记》。讲的人抑扬顿挫、眉飞色舞,听得小娃娃们一愣一愣的,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惊呼。
正当宁映雪口干舌燥之时,二婶和真琦从厨房里出来了。她们俩一个人搬桌子,一个人搬椅子,然后一起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二婶喊了一嗓子:“开饭!”
并没有人有反应。宁文瑞在屋里,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宁真逸身上挂了一堆娃,根本不敢乱动。
二婶只好自己回屋把宁文瑞扶出来。
小娃娃们听故事听得正起劲呢,谁有兴致吃饭,在宁映雪大腿上扭来扭去,缠着她继续讲。宁映雪只好哄道:“可是大哥饿了呀,你忍心看大哥饿肚子吗?”
大宝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大哥先吃饭,吃完我们继续讲故事哦!”
这……看情况吧。吃饭时间就要直面二叔二婶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顺利的话,下午搞不好就能分家。
宁映雪不想骗他,只好含糊道:“等下次有空再说吧。”
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尴尬,大人默不作声地吃饭,空气几乎凝滞。也就小孩子那一桌无忧无虑,挥舞着他们的小勺子吃得活泼。
很快,赵氏吃完了饭,放下筷子,她清了清嗓子道:“逸哥儿,你今天就带着你弟弟妹妹搬出去吧。”
宁映雪放下筷子冷淡道:“二婶是什么意思?宁家的家产全是我爹挣的,要分也是我和真琦真泽分,你们二房光会花钱,一个子儿不挣,有你们二房什么事?凭什么让我们搬?”
宁文瑞早在宁家丧事还没办完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压榨大房兄妹三人,独占家产的计划。哪怕把大房三个全卖掉,也能挣一笔银子呢!哪里能接受大房兄妹三人搬出去?
他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骂道:“闭嘴蠢妇!再胡说八道,休了你!”
饭厅里的气氛滞了一滞,小孩子那一桌也吓到了,顿时噤声。赵氏见丈夫发怒,以为丈夫还念着兄弟情分什么的,打算好好抚养大房三个孩子,虽然心里不甘,却不敢再闹,只低头嘤嘤假哭:“家里的情况已经这么差了,还有十张嘴要吃饭,哪里供得起?”
宁文瑞心里其实觉得赵氏说得对,不过他当然不能把这个表现出来。
他仿佛被赵氏气到一般重重喘了一下,一脸怒容道:“你给我一边待着去,不许说话!”
赵氏低头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话。
宁文瑞转过脸来,对着宁映雪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逸哥儿,你二婶这人没什么见识,净说胡话,二叔不会让她乱来的。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家中没有进项,人却足有十口人,希望你能帮二叔一起照顾好家里,把弟弟妹妹们拉扯大。”
宁映雪听懂了,二叔这一番话,重点只有最后两句,翻译成大白话是:宁家归他了,但是他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这么多崽,希望自己能做冤大头帮他伺候孩子。
宁映雪又不是傻子,大房加上自己才三个人,而二房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七个人,自己兄妹三人分出去单过,不比照顾一大家子人舒服吗?
她上辈子父母早逝,一直是自己管自己的。现在再让她头上顶两个长辈,她也不乐意。她打算今天就跟二叔把家分了,然后她带着弟弟妹妹搬远一点,从此以后只要跟二叔保持表面客气即可,二婶则可以完全不搭理。两房人关系疏远点好过分家以后还被二房指手划脚。
至于原主爹盖的房子为什么不让二房搬出去,一是二房五个孩子,最大的才三岁。二叔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又伤了腿。如今二房只有二婶能顶事,真让他们搬出去,他们也不可能同意。二是将房子分给二房,分家能更干脆一点。二房得了房子,别的家当就不好再占太多。最最重要的第三点是,在外人看来,宁家分家,宁真逸带着弟弟妹妹搬出去,就是大哥刚死,宁文瑞这个弟弟就把侄儿们全撵走了。二叔不慈在先,侄儿们以后如果不孝顺二叔,那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至于搬出去以后要住哪里……
李家村村尾离后山很近的地方有个不小的房子。早些年是一户猎户家,后来那个当家男人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出了事,找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堆骨头。那家的女主人熬了半年撑不住,带着俩孩子改嫁了,之后那房子就一直没人居住。
猎户当初划的宅基地不小,房子也大,就是现在没人住显得破败了些。宁真逸想,可以先带着弟弟妹妹搬去那里暂住一阵,若是房主愿意,就出点银子买下来,若不愿意卖屋子,租下来也行。如果房主实在是既不愿卖也不愿租,大不了他们兄妹三个去县城买房子住。只不过这事需要外公或者舅舅帮忙牵线,只要房主同意,他们就搬进去。
据原主的记忆来看,宁天良写话本赚的钱,是上交一半给家里,另外一半自己存着的。宁映雪根据原主的记忆,估计大房存的私房不是一笔小数,再加上分家所得,足够他们兄妹三人很滋润地过上好几年了。
宁映雪心思电转,很快把分家相关事宜都想清了,抬头对着满眼算计的塑料二叔道:“虽然二叔这么说,但侄子却有不同的想法。”
宁文瑞一听这个开场白,心就沉下去了。
只听宁映雪继续往下说:“常言道:树大分枝。如今家中长辈都去了,咱们叔侄俩又都没有进项,与其抱团坐吃山空,不如把家分了,各顾各的。二叔如今虽然行走不便,但二婶娘家兄弟多,倒也能帮衬一二。我们大房兄妹三人也不会拖累二叔。二叔觉得如何?”
实际上宁家的家产都是宁天良挣的,不存在什么“拖累二叔”的说法,真的说拖累,也是二房拖累大房。只是如果不给宁文瑞留点脸面,宁映雪真担心宁文瑞发狠,死咬着不肯分家,那他们兄妹三人的麻烦就大了。
宁文瑞觉得不如何:不分家,宁家家产全是他的,只要弄死了宁真逸,大房两个小的还能卖钱。分了家,家产直接少了一大份不说,宁真逸以后若是有什么好发展,二房也很难蹭到。怎么算都是他亏。他皱着眉打算出言反对,却听宁真逸淡淡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若是二叔不同意,侄儿只好找外公来同你谈谈了。”
宁文瑞心下一跳:外公!
他常年只有务农假才回家,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大嫂李氏,是老村长唯一的女儿。大房兄妹三人的外祖父,是李家村的村长,整个李家村都跟宁真逸兄妹三人沾亲带故,想拿捏他们兄妹三人,还真没那么容易……若是不分家,宁真逸兄妹三人有李村长撑腰,这宁家的家产未必能有多少落到自己手上呢。万一宁真逸心黑一点,把自己弄死,再把赵氏孤儿寡母卖掉……
不得不说,坏人盘算这些坏事的时候脑筋转得特别快,特别特别快。
但宁文瑞不甘心,他长到19岁,除了念书啥都不会,偏偏念书也不是拔尖那一拨,连个奖学金都混不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那真是百无一用。若拿不到宁家的家产,他和媳妇孩子们喝西北风吗?
宁真逸看宁文瑞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歪主意,她轻柔地、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好二叔呀,你今天只有分家和净身出户两个选项。”见宁文瑞眼睛瞪过来,还慢悠悠地又接了一句:“至于二婶和堂弟堂妹……若不分家,我会把她们卖个好价钱的。”
宁文瑞大怒:“你凭什么——”
宁映雪冷淡地截住他的话:“就凭当初娶二婶的钱是我爹出的。不仅如此,这些年二婶和堂弟堂妹也都是我爹在养。”
大昭律:各家各户以年龄、辈分最高者为户主,家中成年男子或有合法收入的未成年男子有资格单独立户,其余妇孺由谁抚养,归属于谁。另有一条:嫡长子继承制。家中嫡长子继承七成及以上家产,其余部分另分。
宁文瑞的爹是宁老爷子,宁老爷子生前留下的东西,至少七成归宁天良,剩下的部分才分给宁文瑞。可宁老爷子逃难时带的东西并不多,现在宁家的东西几乎全都是宁天良挣的,跟二房可以说是毫无关系。而且宁文瑞根本没收入,全靠啃兄度日,不但娶媳妇是兄长出钱,连养媳妇孩子都是兄长出钱。
也就是说:从律法上来算,整个二房除了宁文瑞自己,全都是大房的财产。
不知道这种陋习是怎么被穿越者们蝴蝶出来的,可它从秦朝末年就被写进了律法之中,连本朝的律法也有这一条。
有账本作证,大房把宁文瑞净身出户,再把二房其余妇孺全卖了都合理合法,毕竟二房全家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是宁天良掏钱。只有宁文瑞,虽然也是靠宁天良养着的,但他是成年男子,有资格自己立户,不能算“财产”。
宁真逸不是成年男子,但他是“长房嫡子”,又有功名在身,而且作为八岁考中小三元的“神童”,宁真逸所念的柳怀书院会按月给宁真逸发放“奖学金”。所以有合法收入的宁真逸按律已经可以单独立户。感谢大昭律和嫡长子继承制,否则今天的事情就要变成二房宁文瑞当家做主,把大房兄妹三人当财产卖掉了!
只是宁真逸到底是宁文瑞的晚辈,把长辈净身出户,再把婶婶和堂弟堂妹卖掉这种事情实在太刻薄恶毒了些,若传出去,对名声是极大的败坏。如果宁映雪只打算做个土地主富家翁,或者打算从商,名声差点也没什么妨碍,但她可是想要封王拜相的人!朝廷官员对名声要求极高,要走仕途就绝对不能在名誉上有污点。
宁文瑞再没用,好歹是个童生,有那么几分人脉,真要把事情做绝了,回头他出去跟他的同窗们宣扬一番,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做人留一线,宁映雪决定分一批财物给二房,既不落人口实,又能跟他们干净利落地分道扬镳。
宁映雪觉得自己真是英明极了。
二房夫妻二人自是被宁映雪的话惊住了。他们知道这个习俗,宁文瑞也念过大昭律,清楚地明白宁真逸所言合理合法。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就端方持重的侄子能想到这个,顿时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宁真逸伪君子、阴险小人云云,然而嘴上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宁映雪看二房夫妻二人神魂出窍的样子,一脸遗憾道:“但凡大昭律规定二十成年……”
宁文瑞被宁真逸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若大昭律规定二十成年,那今年十九岁又没收入的宁文瑞也可以被卖掉!
想到这里,宁文瑞流着冷汗瑟瑟发抖地道:“侄儿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叔侄俩今日就把家分了吧。”
宁映雪说卖掉二房的话只是吓唬吓唬二叔二婶而已,她好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人人平等,怎么会真心接受贩卖人口这种事情?更不要说亲手卖掉亲戚。
不过二房夫妻俩并不知道,这样吓一吓,效果拔群啊~
宁映雪微笑颔首,转脸让妹妹宁真琦去外公李老汉家喊人,如果外公能在最好,外公不在,先把舅舅们喊来再说,不管怎么样,今天分家绝不能只有宁家人在场。
她回头对二叔笑了笑:“二叔,分家这事,还是找个见证人比较好,对不对?”
宁文瑞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