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亡灵舞(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几乎是在调酒师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南风的冷汗就下来了,普通游客可能只当这是个噱头,就是冲着那免费的“狂欢日”来的。
但他浸淫在这游戏里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这句话可能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你说和谁跳舞?
他正想追问,就听旁边女生已经震惊地问:“真的假的?!”
“那我哪能知道,不保真啊。”调酒师摆摆手,“哎,又来客人了,二位慢用。”
他说着就走过去询问起了那对刚走进酒吧的男女,又有侍者走过来说了两句什么,酒吧还是有点杂音的,祝槐见不可能听得见那边的声音,干脆专心品她的酒。
南风转过头来就看到她又端起酒杯,“好喝吗?”
“不功不过吧,”祝槐沉吟,看一眼他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你不喝?”
“我又不喜欢喝酒。”南风完全是皱着脸才勉强喝下去一口,“就知道个这……好怪。”
……幸亏你不是只知道个长岛冰茶。
祝槐无语,“那你还来酒吧?”
“呃……”
南风卡了下壳,“以前家里不让啊,那我一个人出来玩肯定要试试看了。”
“你家管这么严?”祝槐晃了晃杯里的冰块,“不过酒精嘛,确实还是少碰为妙。”
她自己也不喜欢被酒精麻痹大脑的感觉。
他们坐的位置本就是吧台偏中,调酒师给那对情侣游客先上了酒,往回走的时候居然还端了刚调好的第三杯酒过来,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将它轻轻放在了祝槐面前。
“这是那边那位请您的。”有了刚才聊的那几句,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
祝槐:“……”
南风:“……”
南风:“???”
他茫然地跟着调酒师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坐在角落的金发青年遥遥冲他们这边举了举杯致意。祝槐当然有印象,刚才“碰巧”对上视线的可不就是这位,这会儿瞧着更分明些。
他的五官精致得有点过分了,哪怕因为光照拢上一层薄薄阴影也掩不去眉眼间温柔的笑意,衣着也整洁考究,完全衬出了长相的每一项优点,只是举手投足带出了点挥之不去的轻佻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
祝槐回之一笑,转头看也不看地将那杯酒推到了一边。
她还就打了。
“不认识,”她言笑晏晏地回答,“麻烦帮我转告一句,我不喜欢广撒网的。”
她转头问南风:“如果明天有自由时间,一起行动吗?”
南风:“啊?啊、哦哦……”
“当然可以,”他耸耸肩,“反正也不太可能和其他人组队。”
要相处,还是年龄相仿的两人融洽点。
也不知道那两人打算怎么办。
“那就结账吧。”酒吧应该是套不出什么情报了,反正她看他喝不下多少,祝槐自己也不想耽误事,“明天还要早起,该回去休息了。”
南风还有点没回过神,临走前下意识又往角落那边瞥了一眼,侍应生走过去附耳几句,金发青年倒是不恼,看到他们付过账后准备走出酒吧就收回了目光。
“晚安。”祝槐心情还是不错的,“明早见啦。”
两人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间,第一天舟车劳顿的,她是真打算就这么休息了,当然睡前也没有忘了检查一下窗户和门锁。
虽然想想在美术馆遇到的那些,真有类似的玩意也防不住。
好歹是让自己安心点,床被枕头确实还不错,祝槐不认床,把电击器和匕首放在趁手的地方,躺下去不多会儿就感觉到眼皮发沉。
等到一觉睡醒,她打着哈欠伸完懒腰,拿起手机一看,刚好八点二十。
她也不用多收拾,洗漱完再清点一下随身物品,刚好可以掐着点去汇合,等出门前突然想起自己的项链,调出人物面板一看,还真多了两点san。
祝槐:“……”
你说这道具要是可以跨角色共享多好?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她悲伤地锁好房门,在转身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向数米之外的女人,“早啊,斯图尔特夫人。”
“早安。”要说卡洛琳十有**是最时时刻刻保持人设的那个,她动作轻柔地点点头,“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住宿条件是挺不错。”祝槐笑道,“咱们也快点吧,他们在底下该等着急了。”
两人一齐上了电梯,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正好离说好的时间差两分钟,汤尼和刀疤已经等在那了。谁也没想到后者居然是第一个到的那个,坐在旁边的小卷毛导游多少有点战战兢兢。
他看到她们俩才松口气,“二位早上好!”
祝槐回了声早安,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昨晚刚交换过联系方式的南风打个电话,就听到身后一阵错杂凌乱的脚步声。
南风风风火火顶着明显是睡乱了的头发,路上差点撞到才推着俩行李箱来办理入住的夫妇,嘴里一路喊着抱歉,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边冲过来。
“早——早上好!”
他憋着一口气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没睡好起晚了就迟到了!”
众人:“……”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刚好差一秒钟,”卡洛琳微妙地看了眼自己腕上的女士手表,“现在是九点整了,你还不算迟到。”
南风:“哎!是吗,那太好了!”
其他人已经不忍心再看他这冒泡的傻样了,眼见得人齐了,汤尼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挎包,站起来打圆场道:“那、那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跟司机说一声,咱们出发?”
一小队游客总共就四个人,往好听了说可以叫迷你团,这种走的是精品定制路线——但他们这次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可能是看在人数,旅行社派来的就是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满脸络腮胡的司机就颓废地倚着车窗抽烟,见他们过来连声招呼都没打,也就懒懒散散地把烟掐了,扭头听汤尼好声好气地说起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祝槐开始认真地思考这家旅行社倒闭的可能性有多大。
幸亏这趟表面旅行也不是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没救,司机看起来不靠谱,开起车来倒是四平八稳。他们住的酒店离景区也不远,大约十来分钟就停在了路边,打开车门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片水色。
看得出来亡灵节的宣传做得确实不错,他们已经算早了,还有游客比他们到得更早,正几人一堆、十几人一堆地凑在一起谈笑拍照。
汤尼也知道自己演说功底不到位,大概介绍了几句后就安排了他们自由行动。据他说,这就是泉城最开始扬名的那片矿泉井区,而在远处最中间的就是j·a·林区打下的第一口矿泉水井。
大多数水井都已经干涸了,但还是为了防止有谁不小心跌落而设置了围栏。虽然林林总总的矿泉井也算是壮观,光是这些却也没多大看头,所以这里在开发成景区时也修建了几座大大小小的水池。
潺潺流过的泉水在岩表辉映下流转出不同光色,激打出的水花又洁白如雪,落在造型各异的石雕上,就蒙上了一层颇有朦胧感的水汽。这当然比枯了的井好看多了,游客也大多聚集在那边,祝槐一路溜溜达达,等最后一波游人在那口据说是j·a·林区亲手打的水井旁边合完影,才慢悠悠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所谓的围栏也就是一人多高的护栏绳,在矿泉井附近四四方方地圈出了一块地。离得这么远实在看不清什么,她左看右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干脆弯腰钻了进去。
反正以她回乡的人设,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地地毯式搜索也是合理的。
一百多年过去,石板早就长满了青苔。她倒是信这是人工打下的,石块切割得明显就很粗糙,台面上也有水桶绳索之类磕碰磨损出来的生活痕迹。
祝槐站在井边往下看,里头意料之中地深不见底,侧耳去听也听不见水声,只有靠得非常近了才能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奇特臭味……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
【看在你这么好奇的份上,可以过个聆听。】
“哇,”祝槐说,“你活了?”
【……】
那一天,kp又回忆起了被她调戏的恐惧。
【就说你过不过吧!】
“别这么恼羞成怒嘛。”她笑道,“我记得聆听是可以通用在听觉和嗅觉上的吧?”
她当时可是把技能说明都认真看了一遍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kp不情不愿地肯定了一声,祝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白来的技能检定,当机立断地扔了骰子。
[阿维丝(祝槐)]的聆听检定,81/80,失败。
kp:“……”
祝槐:“……”
这第几个差一点就过的了!就tm离谱!
“……贝奈特小姐?”身后忽然传来南风犹疑的声音,“你怎么在那里?”
来得正好!
“我刚才闻到了一股有点奇怪的味道,顺着就找过来了。”她义正言辞地转过身,同时跟他往井边使了个眼色,“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你要不要来试试?说不定是能治风湿的原因呢,对你的论文也有帮助。”
她这理由实在让南风无法拒绝,后者也做贼似的左瞧瞧右看看,这才猫下腰钻进来,迟疑着扒在了井边。
然后,脸色一下变得有点诡异。
祝槐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他皱起眉,“是有什么腐烂的味道啊?”
“难道是这井枯太久了,鸟啊动物啊什么的掉进去死在里头了,尸体又没人发现?”祝槐随口道,“不过幸亏早就没有水了,不然保不准要搞出什么流行病。”
南风:“也是……”
“不对啊,”南风忽然反应过来,“我刚才在那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这怎么有个老实人。
闻得到才怪,她就是先进来想调查的。
“哦。”
才刚刚检定失败的祝槐毫不惭愧地说:“可能是我鼻子灵吧。”
kp:“……”
呵呵。
南风恍然,“原来如此。”
……真信啊!
两人又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里头照了照,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好趁着惹来麻烦前偷溜回去。刀疤和卡洛琳似乎是聚集在井区的另一侧,周边小摊在售卖一些用泉水沁凉的冰镇瓜果,有几个游客正在那边排队,连他们的小导游都端着盒水果吃得开怀。
“啊、咳咳,”汤尼看到他俩正好从不远处过来,一下子有点卡壳,“看着挺甜的就没忍住……你们要是觉得这边没意思,从景区门口走两百米就是广场,到时候一起去接你们?”
其实她觉得这边可太有意思了。
“广场也有活动吗?”祝槐问。
“对对。”
小导游连忙点头,差点没被刚咽下去那块噎着,“……预热嘛,表演都在广场上,还有一些从外地来合作的马戏团和艺人,应该是挺有趣的。”
“就过去看看好了。”祝槐说,“你呢?”
“我没意见。”南风摸摸鼻子,“反正这边也转得差不多了,感受一下当地的文化娱乐也不错。”
二人又问了汤尼具体方向,广场离景区当真不远,他们才走到半路上就听到前方传来的喧嚣声。也就是来时面包车是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不然早该见到这幅热闹场面了。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刚刚结束的民间舞和主持人妙趣横生的逗乐引来台下观众一波又一波欢呼。周围尽是在售卖亡灵节纪念品的小摊贩,还有套着幽灵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散发明天狂欢日的指南传单,角落处还有一两个可能是小型马戏团的帐篷。
“哪边看上去都挺有趣。”祝槐客观地评价,她从经过的小推车商贩那儿买了个张牙舞爪的小丧尸挂件,“你不买两张明信片?”
两个人在路上的时候还说到当地旅游纪念物最物有所值top3。
“我看还有挺多的,也不急。”
南风在低头看被塞到手里来的传单,“这泉城能去玩的地方居然还挺多的……”
“别说明天了,现在花样都不少。”祝槐凑过来瞄了眼,又转头扫视了整个偌大的广场一圈,“那边又是什么?”
南风:“那边?”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东北角也有个才搭起来的小舞台,只是那上面目前还空无一人,底下却已经聚集了好些观众。旁边立着个标牌,打的标语是什么什么魔术师大驾莅临,看架势还是个自带粉丝的。
南风下意识小声念了出来:“king……?”
祝槐:“……”
南风:“……”
救命,好中二,好嚣张。
南风忽然一愣,“……等等,那是谁?”
他话音未落,祝槐就注意到了他话中所指的对象。其实哪有谁这一说,分明是个两人都很熟悉的身影。
她也皱起眉,“他不是应该还在矿泉井区吗?”
再不济,按照之前的说法,到了也该给他们打个电话。
还戴着遮阳帽的汤尼·佩特绕过前面的一应观众,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满脸空白,摇摇晃晃地神游着往帐篷后面走去。
“我,”南风结巴了一下,“我感觉不太对劲……”
祝槐当机立断,“跟上去看看。”
汤尼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头,这样放任下去恐怕会出事。只是他们之间差着一段距离,等赶到那边的时候已经瞧不见任何人影,只知道对方是去了帐篷后。
南风跟坐在旁边乘凉的路人打听完,一无所获地走回来,“他说什么也没看见。”
“既然如此,”祝槐沉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猛地指向帐篷后方微微敞开着的出入口,“南风,上。”
这四处都是有点空旷的,除了不远处的几个大箱子,能藏人的也只有那里了。
南风:“……”
为什么是他啊啊啊啊!
他到底还是咽咽口水,边默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边蹑手蹑脚地掀开厚重的帆布,等真到了里面,才发现后台这边昏暗得要命。
“……你好?”他试探着问,“有人在吗?”
地上堆着几个大约是用来进行魔术表演的大箱子,旁边还有运送用的手推车。三两个木架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大大小小的道具。
最里面的那张书桌上则有一本封皮描绘着古怪纹阵的厚重书册,周围散落着字迹潦草的羊皮纸。
就是唯独不见汤尼·佩特的踪迹。
弥散在空气中的灰尘令从外面照来的光线也变得浑浊,南风下意识地向书桌走出一步,忽然发现光源消失了。
——不,确切来说,是被谁挡住了。
“你是谁?”
在他背后,一道沙哑的声音骤然危险地响起,“谁让你擅自进来的?”
南风顿时一个激灵。
南风:“抱歉,我只是——”
还不等他回头,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南风:“……”
祝槐放下用来打晕对方的手刀,耸了耸肩。
“放心,”她说,“我留着分寸呢。”
指用基础值25的斗殴问kp能不能不打伤只击晕,成功直接判定昏迷。
她超勇的啦!
南风:“………………”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
“刚才你道歉的时候,我看他把手往腰上伸了。”见南风欲言又止,祝槐伸手去拉开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衣服下摆,“感觉是要掏什么东西,就干脆先下手为强了,如果是误会就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啊,在这。”
虽然误会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一就是了。
毕竟怎么说呢……
靠着她这么多年来赖以维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直觉。
刚才说的也不作假,她只是需要一个明面的理由。
她站起身,把刀鞘一拔东西一扔,能有六七寸长的匕首“当啷”落在地上,刀锋锐利,显然是开过刃的。
正常人总不至于见人就掏刀子吧?
“不,”南风沉默了下,“其实我想说,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进来以后啊,我在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祝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我会让你一个人进来吗?当然要有人放风了。”
南风内心的小人默默流着宽面条泪捂住了嘴。
——什么也不说了,感动中国好队友!
【你们过聆听。】
kp忽然幸灾乐祸地说。
祝槐:“?”
她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这次她的聆听终于没有再擦边失误,清楚听到了不远处有谁在议论什么“表演马上开始了”、“现在去叫一声”、“刚才好像见king先生进去了”,还有隐隐往这靠近的脚步声。
再一看,地上躺着那位穿的可不就是演出服吗。
祝槐:“……”
南风:“……”
啊这。
完犊子了,南风忍不住开始冒冷汗,这下骑虎难下可咋整?
别说他们还没找到汤尼在哪了,就地上被打昏过去这位也没办法解释啊,就算能趁乱脱离包围也保证不了会不会被记住长相身形,到时候万一惹出点大动静来一报警一搜查——
祝槐还在盯着男人脸上的那整张面具看。
她忽然弯下腰,将它摘了下来。
昏倒在地的“king”个头矮小,看长相平平无奇,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这才显出点精明来。
“来人,”祝槐冲着地上那位一抬下巴,“把这个冒牌货拖走。”
南风:“……啊???”
kp:“?????”
“从现在起——”
她戴上面具,深沉地说:“我才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