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别迎客涯

其后的三日时光，陆飞乘着仙鹤小白一一踏上了曾经自己熟悉的所有地方，蓦然回首，依稀记得初上云渺时的期盼与好奇，惊叹于云渺山川的灵秀，铭记忆苦桥的寓意，惊讶凌邪剑碑的雄伟……

其实，这三日间，陆飞去过最多之地莫过于吞云瀑，可是却从未见到那道心中期盼的倩影。他也明白，心中所留恋的除了师尊之外也怕是只剩下这个心中念念不舍的小师妹了。陆飞也曾想过去找落舞儿，但经过这场大劫后，无形中似乎有一种隔膜阻隔着二人，让他每次都收回踏出的脚步。

三日转眼过去，陆飞静坐庭院之中，面色平静，在其身旁，插着一把墨色仙剑，正是仙剑墨萧。

过不多时，竹林中脚步声响起，云阳真人走了过来，说道：“你可都准备就绪了？”

陆飞站起身来，看着云阳真人，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落在竹屋上，眼中露出复杂神色，不知为何，这三日间，隐剑真人自那日晚上步入竹屋后，就闭门不出，无论陆飞如何呼唤，也没有回复。

云阳真人走到陆飞跟前，轻声道：“你师尊并不是无情之人，他闭门不出，只是不想与你当面话别，徒增伤感罢了。”

陆飞轻叹道：“师叔，我知道。”

说完后，陆飞拔起身侧墨萧剑，突的双膝跪地，对着竹屋朗声道：“师尊，徒儿受你七年照拂，无以为报，今日一别，不知相逢是何时，便请受徒儿最后一拜。”

陆飞说完，着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双手横举墨萧剑，目光看着这把沉默中的仙剑，不自禁想起昔日师尊赐剑之时，心绪激荡，双眼不由微红，泪泽盈动，陆飞轻声道：“这把墨萧剑，是师尊你赐于弟子，告诫弟子以此剑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而今弟子无力偿还师尊心愿，此剑便原封奉回，望师尊勿怪。”

陆飞说着，言语间已自有几分呜咽，不过面庞上却露出坚毅之色，朗声道：“不过待弟子重回云渺之时，便是取回此剑之日，铭刻师尊教诲，偿还师尊之愿！”

陆飞说完，将墨萧剑平置于地面，而后起身，对着云阳真人道：“掌教师叔，我们走吧。”

陆飞说着，率先朝着竹林之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两行清泪自面颊缓缓流下。在其肩膀上的小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轻鸣。

云阳真人看着陆飞背影，一声轻叹，喃喃道：“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呢，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摇了摇头，云阳真人看了一眼竹屋，又看了一下地上的墨萧剑一眼，踏步而去。

竹林间再度陷入沉寂，过得许久，突的吱呀一声，门扉缓缓打开，隐剑真人缓步而出，抬起头来，只见容颜已隐现苍老，带着几分憔悴之色，特别是那一头黑白分明的披肩长发，更是增添了几分沧桑。

隐剑真人神色微动，将目光落在地上的墨萧剑上，眼神透着一丝晦暗。他走至墨萧剑跟前，俯身捡起，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这把似乎陷入沉默中的漆黑仙剑，许久许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

清风轻抚，竹影晃动，竹叶飘零。蓦的空中划过一道鹅黄光影，直落竹屋之前，且不是落舞儿是谁。

自那日间和陆飞分别后，落舞儿回到住处一直心绪烦乱，无法静心修炼，脑海中不时忆起和陆飞曾经的种种，更增添几分烦扰，偶尔心中惶惶不安，空落落似是要失去什么似的，念及于此，忍不住便欲前往后山竹林，哪怕是看一眼心中所念之人也是好的，但一想到面对陆飞那种不知所措之后，又即打消心中念头，可心头那种惶乱却又与日俱增，当真是愁煞人心，如此煎熬三日，落舞儿终是耐不住心中成疾相思，前往后山竹林。

落舞儿身影落定，目光环绕，只盼立时见到陆飞，哪知目光一定便见到立于竹屋之前背对于己的隐剑真人，落舞儿上前两步，轻声道：“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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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隐剑真人犹似未曾听到一般，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落舞儿心中疑惑，寻思以隐剑真人道法之高，怕是自己刚入竹林即可便知，更何况出声唤之？但她也未曾多想，当即又再度恭谨的轻声叫了一声。

隐剑真人似是听到呼声，身躯轻颤，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神色晦暗，看了一眼落舞儿后一语不发，又自转过头去轻抚手中墨萧剑。

只是这一回头却让落舞儿惊得背脊生寒，容色大变，心中震动不已，身前之人定是隐剑真人无疑，可是……可是那衰变苍老的容颜以及黑白分明的苍发，以及那一瞬间晦暗无神、落寞无光的面色哪里是昔日间那个神威凛凛，英姿勃发，令天下邪魔妖道闻之色变的云渺无上真人。

落舞儿思潮起伏，实难相信短短数日之间隐剑真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到底经历了什么？要知道云渺无极道自来辟谷修神，延年益寿，道法极致更是得窥仙途，更何况隐剑真人这般执掌云渺牛耳之人。念及此处，落舞儿心中一突，寻思隐剑真人难道遭遇什么重创所致？念来思去不得其中要领，只是心中隐隐有所惶惶，不论如何，隐剑真人也算是云渺领袖人物，如此这般，于云渺而言实不为什么秒事，更何况……何况隐剑真人是陆飞师尊，想到这里落舞儿登时心乱如麻，霎时间摒弃所有杂念，一心唯落陆飞身上。

落舞儿上前数步，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师伯，陆飞师兄在哪里？”

听到陆飞二字，隐剑真人身躯陡然一颤，神色黯然落寞，手指轻抚手中墨萧，自语般轻喃道：“走了走了……”

落舞儿心头一惊，隐隐有种不妙之感，一时间心神慌乱，欲待再开口问询，但见隐剑真人这幅模样，心中不免有几分害怕，转念寻思自己爹爹定然知晓其中情由，当即转身而去，脑海中只是充斥着隐剑真人那落寞之言，更是加速前往正霄殿。

赶到正霄殿，落舞儿一边呼唤一边冲进正霄殿，岂料找遍正霄殿却偏也找不到闲暇时从不离正霄殿的云阳真人，落舞儿心中忧急，顺手拦下途经弟子问询，方得知云阳真人携陆飞樊玉二人朝山门前而去。

先前听隐剑真人只说“走了走了”落舞儿心头便有几分猜测，这一下更是多了几分惶怕，当即快速赶往山门前，只怕从此再也见不得陆飞。

迎客涯，位于云渺宫山门之前，崖前是千刃绝壁，云雾飘渺，落石无声，是入云渺必经之地，故此名迎客涯。

此刻，在崖前立着三人，一是云阳真人，二是陆飞，那第三人，正是如今云渺第一弟子樊玉。

云阳真人看向樊玉，说道：“樊玉，此次定要将陆飞安然送去思静院。”

樊玉立即躬身道：“掌教放心，弟子定当不辱使命。”

云阳真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陆飞，轻声道：“既如此，你们便出发吧。”

陆飞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樊玉走至陆飞身前，祭出仙剑，温和笑道：“陆飞师弟，走吧。”

他的容颜温和，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双眼深处，一丝隐晦的冷光一闪而过。

陆飞登上仙剑，樊玉御剑而去。

在仙剑离开迎客涯升空的那一刻，陆飞回过头来，凌空看向云渺宫，心头一阵落寞，再看那迎客涯，心中苦笑，迎客涯迎客涯，而今却做了送客崖……

一声细微轻叹，陆飞就欲回过头去，可是在转头的那一刻，蓦然间只见一抹黄影划过云渺天际，落向迎客涯，只是已然离得远了，看的不是很清楚。

陆飞心头震动，难道是落舞儿？她来迎客涯干什么？是送我最后一程么？

陆飞思潮起伏，但随即落寞，是落舞儿又如何？来送我一程又如何？还不是徒增伤感。

立于陆飞身前的樊玉似有所感，笑道：“师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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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轻声道：“没什么。”

樊玉呵呵轻笑一声，随意道：“师弟也莫过不舍，心中也不必过多挂念云渺宫中的人和事，云渺人众皆道法不凡，自无从挂念，诸事也有掌教、长老以及我等弟子处理，倒是师弟你如今道法尽失，此去思静院应当无所牵挂于心，只需静心修炼，盼得他日道法大成，重回云渺效力便可。”

陆飞眉头微皱，虽说樊玉言语间却无诋毁之意，可陆飞听着，总觉得有几分不舒服，当下也不再言语。

樊玉虽未曾回头，却也知陆飞陷入沉默中，心中一阵大畅，往昔处处被陆飞压制，而今面对自己的三言两语却也无力反驳，更重要的是以后落舞儿也无人与他相争，想到这里，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

再说迎客涯前，云阳真人看着樊玉与陆飞远去后就欲回宫，可是突然有所感，抬起头来，就见到落舞儿凌空落下。

落舞儿脸色急切，问道：“爹爹，陆飞师兄呢？”

云阳真人眼珠子转了转，寻思陆飞离去怎能让这样丫头知晓，当即轻咳一声道：“你不好好修炼，总是找陆飞干什么？”

落舞儿转头四顾，却哪里有丝毫影子，脸色焦迫道：“你们将陆飞师兄送去哪了？”

云阳真人闻言，即知落舞儿已知陆飞离去，但看那神情显然不知陆飞去了哪里，他心中明白陆飞这消息迟早要公开，这丫头既然有所耳闻，索性也无需隐瞒，但也不能告知陆飞具体所去之处，当即道：“陆飞道根损毁，你隐剑师伯覓的一位方外医仙有望修复，送你陆飞师兄前去医治。”

落舞儿蹙眉道：“修复道根？老头，你当我傻子吗，你们到底将陆飞师兄送去哪里了？”

落舞儿生于云渺宫，自知道根若毁，那是绝不可能修复的，陆飞此次受创，能够保住性命已然不错了。

云阳真人心中无奈，但也自知这个理由实为牵强，但面对这头疼的丫头，不给个合理理由怕是又要头疼了，但转念想到此事之关键，绝不能让她知晓，当即来个不理不睬，道：“你爱信不信。”

说完之后，云阳真人转身朝着山门中走去。

落舞儿大为气恼，哼声道：“老头，你说不说！”

不过任她如何气恼，云阳真人却似未曾听到一般，自顾前行。

落舞儿顿足，但心下实为牵挂陆飞，恼声道：“行老头，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落舞儿说完，转身祭起仙剑，凌空而去。

云阳真人虽说未曾理睬落舞儿，但身后所发生一切尽皆得知，见落舞儿说走就走，当即转身就欲呼唤，可落舞儿早已去的远了。

云阳真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寻思这丫头真够固执，但转念想到陆飞此去远在千里之外，而落舞儿自幼以来从未出过云渺山范围，最远也是兴趣所致之时随宫中弟子去山脚下城镇采购物事罢了，如何能寻到陆飞？当即也任由她去，找寻不到过不多时定当自会归山。

再度叹息一声，云阳真人转身向山门内走去，迎面却碰到隐剑真人从山门内走出，云阳真人一愕间隐剑真人已走至其身前。

隐剑真人面色毫无波动，淡淡道：“走了么？”

云阳真人点了点头，道：“走了。”

隐剑真人“嗯”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落寞，而后抬步朝前走去。

云阳真人问道：“你去哪里？”

隐剑真人脚步不停，背对着云阳真人，轻声道：“有些不放心，护送他一程。”

云阳真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在此之前我已派遣弟子查探过一路，绝无凶险。”

隐剑真人不答，已走至迎客涯前，袖袍一拂，凌空飘身而去。

云阳真人看着隐剑真人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摇了摇头，暗叹一声，转身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