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开学第二天就是军训。

这对一中的班主任来说，是一个绝对的苦差事。

军训七天，班主任需要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班旁边陪着。九月的大太阳暴晒着，学生们无所谓，男老师们无所谓，但对占比大多数的女老师来说，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李晏其实一开始对此无所谓。

她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外貌都充满钝感。军训七天，就连很多男老师都怕晒，唯独李晏不以为意。搭档唐晓云为此特意戴了一顶防护帽，把手和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李晏仅仅戴了一顶帽子和口罩，大咧咧的光着胳膊就坐在了操场上。

九月的太阳是秋老虎，也就半天的功夫，李晏的胳膊就被晒得发痒。

当然，她不在乎，她在乎焦虑的，还是自己班里的学生。

19班和20班是一个作业组的兄弟班，两个班放在一起训练。教官看起来很年轻，然而却把一大串钥匙挂到腰带上，这么传统的带钥匙的方式，让唐晓云悄悄推测，估计这教官肯定有家有室不算年轻了。

“要不然就让你主动一把了，这教官长得还是挺周正的。”唐晓云笑眯眯说道。

她知道李晏现在没男朋友。

别说，李晏当时还真觉得这教官长得不赖——不是说长得帅，而是说，长得不丑。在她们这个小县城里，身高还可以，长相还可以，这条件已经相当可以了。

李晏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只是这失落并没有凭据，单纯觉得条件这么可以一男的她没机会而已，失落就是一阵风，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李晏长到25岁，从来没谈过恋爱。

她生活圈子一直很简单，甚至长到这么大，接触过的男生都很少，少有的那么一两个说过话的，连她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在男性面前笨嘴拙舌，加上李晏自己也宅不擅交际，谈恋爱这事儿对她来说仿佛就是个奢侈品——离得太远，也就没大有想得到的渴望。有时候看到自己的同学秀恩爱她也会羡慕，但转过身来还是会想，算了吧，自己一个人也挺好。

李晏和唐晓云还算比较对脾气，第一天两人聊得挺多，加上对军训的训练内容也不是很熟练，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教官并没有怎么训练自己班的学生。

军训第二天，这位教官就走了，来了一位新教官。

新教官姓叶，很年轻，长得贼瘦，瘦得穿着迷彩服仿佛骷髅架子上套了件衣服。戴着口罩还看不出来，摘了口罩发现同样脸上还有一颗挺大的黑痣。果然口罩是用来涨颜值的。

这叶教官也是个奇葩。

说是军校研究生，真正的在役军人。是不是很厉害不知道，但在训练学生上真的是个菜鸟。根本就不知道军训是要干什么的。军训第三天，别的方队都开始练齐步走练合乐了，这叶教官还在那练稍息呢。

不知道练什么，人却十分自恋。休息的时候就拉着唐晓云和李晏各种吹牛逼。说公务员考试特别简单，他考上了都不想去，说他一开始当警察的时候业务特别强，说他读完研究生出来就是几等的军人。他天津人，口音很明显，而且本人说话也不太清楚，李晏出于客气不说话，听得头昏脑涨。他甚至想让李晏摸他的肚子要显摆自己的腹肌，那时候李晏跟他认识了才几个小时。

等第三天，唐晓云和李晏就发现了问题——她们俩的班已经完全跟不上其他方队的训练进度了。

而那个所谓牛逼的叶教官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他还不是自己亲自教，而是先挑出几个学生，只教这几个学生，任命组长，他们学会后再去教组员。本来这些组长就是学生，就算所谓学会其实也不标准，本来就不标准再去教根本就不会的学生，效果可想而知。

李晏看着教完组长就偷偷去洗手间抽烟或者直接坐在草坪上玩手机的叶教官，她的耐心也渐渐丧失。本来对他客气是为了让他好好教19班的学生，现在看来都是多余的。

唐晓云也着急，她年纪更大点，社会经验更丰富，再说了，像李晏这么单纯简单的能有几个呢。

毕竟军训最后一天是要让每一个方阵都到校长面前接受检阅的，还要打分的，还要颁发一二三等奖的。这是学生来这以后第一次班里的排名，李晏不想整得太难看。

于是唐晓云和李晏开始自力更生监督学生军训。

李晏就是那时候和艾恒“杠”上的。

李晏其实一开始对19班的学生感觉不太好。

一方面是她性子急，很希望这个班的学生能尽快服帖下来让她省心，另一方面是她也担心自己镇不住这些学生，到时候一个班里就乱了套了。一中竞争激烈，班主任管不住一个班的话自然会被换掉，换掉无所谓，重点是丢人，更重要的是李晏不想做第一个因此而被换掉的人。

所以她每天都过的水深火热。

所以军训第二天，在看到这帮学生军训懒懒散散的状态时，李晏就急哭了。

她每天都让自己凶一点再凶一点，但她自己也明白，在学生眼里凶不凶不好说，但凶不到点上却是真的。

就比如对艾恒。

李晏最开始注意到艾恒，是因为他的正步走。

其他人的动作虽然也不标准，但能看出来是捋直了腿绷着脚尖往前迈。但艾恒不是，他是真的弯着腿往前迈步，肩膀是松的，胳膊是散的，在最后一排里一趟一趟来回跟着散步。

李晏立刻就怒了。

她那会甚至还没太记住艾恒的名字，被迷彩帽盖着，她更是没觉得他好看，于是十分不留余地。她拿手机拍他的后背，说：“你那不是正步走。”

手机的硬壳拍到只穿一件薄t恤和军训服的背上其实很痛。艾恒很不服气，他动了动上半身，立刻反驳：“哪不是正步走了！”

他反驳得直接，利落，快速。

李晏见他不受管教，越发挑他的刺儿：“谁让你直接说话的？你教官没教你说话之前要先喊什么吗？”

艾恒瞄她一眼，李晏脸色紧绷，艾恒的唇角也是绷着的，他顿了一秒，大声喊道：“报告！”

“报告！我是正步走！”

“你那不是，你那是大步的起步走！”

“报告！我没有起步走！”

“你那就是！你根本就不上心！”

“报告！我没有不上心！”

“你有！”

“报告！我没有！”

“你就有！”

艾恒不说话了。

他也不看李晏，下颌的肌肉紧绷着，唇紧紧抿着，明显就是一副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的厌烦模样。

李晏更气了。

那时候李晏还不知道，日后别说这样明显厌烦的样子，就是他稍微皱一下眉，她也会紧张得不行。而军训时候的李晏自觉地艾恒是个不好教育的刺儿头，如果她驯服不了他，那很难服众了。那时候的李晏也不知道，日后她不仅不再想要让他听话，甚至还尝试着宠他。

李晏自此之后对艾恒上了心。

第二天，李晏就牢牢记住了艾恒的名字。

打那以后艾恒就遭了秧。每隔几分钟李晏就晃荡着过来看他们训练，每次必敲打艾恒。艾恒被她打几回就打烦了：“疼啊！”

“疼你就好好走！”

“谁没好好走了！”艾恒更大声的说道。

“你应该先说什么！”李晏吼得比他还大声。

艾恒深深的吸了口气，静了几秒：“报告！”

身边的同学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艾恒忍得也很辛苦，旁边的人是忍笑，他是忍着怒。

“报告！我没有不好好走！”

李晏没再说话，她脸上看起来烦得不得了，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让艾恒听话。

她也发现了自己钻牛角尖的本事比她自己想的要强。

此后军训几天，艾恒遭着李晏的打，却是越发的不肯驯服。他眼神里一点怕也没有，反倒是因为李晏的紧逼而越来越恼越来越怒。

白天军训，晚上学生就会上自习，根本就没有在宿舍休息的时间。为了让学生尽快适应和熟悉学校的规则，晚上就会由级部主任、年级主任和班主任轮流给学生开会，立规矩。领导们开完了班主任开，轮流给学生说教。

不仅如此，一中有一大特色就是每天的大课间全校学生跑操，每个班列成方队跑圈。跑得越紧越齐越好。学校很重视跑操这一块，尤其校长还会以跑操质量衡量班主任的办事能力，政教处也把跑操作为评分的重要一项。所以学生不光军训，还得练跑操。

学生其实很累。

他们在开学前已经在家里玩了小三个月。如今信息时代，学生的生活方式早已跟之前大不一样，玩游戏宅着成了大多数学生的主流，猛地开始高强度训练，很多学生每天都是疲惫状态。尤其大热的天，军训完还得围着操场跑一两圈，很多学生跑完以后脸晒得通红。

当然，班主任也很累。

李晏到了军训第四天已经晒得很黑了，脸上明显晒出了口罩的印记。跑操这个事儿，说是体育老师负责，实际还是班主任看着。学生跑多少圈，班主任就跟着跑多少圈。

李晏那也是刚经历一个暑假后才上岗的，之前天天在家里玩手机瘫着屋子里躲着。如今到大太阳底下晒着，还天天跑圈儿，李晏本来体能就不行，加上养了一个暑假涨了些肥肉，一跑起来身上就流汗，每天都得换衣服。

当班主任还没几天，李晏就开始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