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李晏得承认，她是一个执行力度很差的班主任。各种事儿都是靠学生自觉，所以对19班各方面的结果，得从两方面看，一方面，由于她执行力度不好，学生差，说明这帮学生确实不怎么样，什么都得需要班主任推着管着才能做到，要不然卫生卫生不行，做事做事不积极，跑操跑操也很差。但另方面来看，也是因为她执行力度不够，19班能维持现在这个成绩，某种程度她是不是也该满足一下？

后来的李晏确实有在调整自己的心态，但期中考试之前的她，还远远做不到。

李晏虽然是干着一个班的班主任，但是带着四个班的生物课。她在一次给17班学生上课的时候看到17班班主任把她班的卫生小组分得特别的细，谁拖地谁擦黑板谁负责卫生区等。李晏看了半天，想着，难怪17班班主任把班带的这么好。

李晏由此想到她带的那垃圾场一样的19班。因为地面是瓷板砖，就很不禁脏。特别是后面的男生那一块，黑色的脏印儿简直要把白瓷砖染成黑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垃圾真的是一点都不避讳的就露在过道上，卫生纸，草稿纸，虽然不至于特别明显，但肯定有。

平时的时候李晏懒得说这些，她在这方面很有得过且过的心态，领导们只要不是专门查到19班，她就觉得就这么凑合着吧。

她已经懒到这程度了，其实也是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件事。

现在有了法子，李晏就在19班执行了。

就跟17班班主任王晓涵说的，你得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给他们确定好活，要不然这帮娃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也是李锐给她办的最后一件比较像样的事。

名单定出来以后，李晏看了看，艾恒是二组的，一般就是周二值日，他被安排了擦黑板。

李晏一想，也挺好，这样一到周二课间她就去班里逛逛。她班学生某方面来说也算是随了她，随了她的懒，课间找不着人擦黑板，打了铃都没人动，搞得李晏有一次被唐晓云叫到了班里，就是因为19班学生数学课之前黑板上还花成一片。

李晏跃跃欲试要看看艾恒擦黑板的样子。现在的黑板上面都会贴着一层膜，黑板擦需要用水沾着才能擦掉。学生犯懒，有时候水盒里的水已经很脏了也没人换，艾恒在李晏印象里少有的每次都坚持擦黑板前换水的。

完全是出于艾恒带给她的动力，真的到了周二，李晏也真的早早的就去教室守着了。因为去的太早发现艾恒没在教室，一会果然见艾恒抱着盛水的盒子从洗手间回来了。

李晏就在后门看他擦黑板。

看着看着李晏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艾恒这人，她印象里，是个连进教室都习惯从后门进来的人。这跟他座位有关系，可能也跟他有女朋友有关系，大概是名草有主，习惯保持距离，19班的女生座位都在前面，他就习惯从后门进。之前有段时间李晏抓迟到，艾恒属于打擦边球来班里的那种，大多数时候他都比李晏来得晚，而李晏又习惯在后门站着，艾恒又不喜欢跟她打交道，那时候才会从前门进来。

李晏看着觉得不舒服的原因，就是感觉艾恒好像突然从后台暴露到了大众面前。尽管他这样的金子在哪里都藏不住，但还是让李晏感觉到了有点不适。她又想起石红梅的话，艾恒这样的人得藏到男生堆儿里，不能让他跟女孩子多接触。

艾恒似乎自己也不太适应这样的感觉，黑板擦得有点拘谨，上节课是英语课，黑板上的东西需要学生抄下来，他在上面擦黑板，有几个女生在下面喊：“还没写完呢！”

艾恒于是停下来，看了看黑板的另一边，犹豫了一下，就放下黑板擦下来了。

他从黑板上下来的时候，外面天还不算很亮，教室里也没有亮灯，但黑暗明亮的光影之间，把艾恒的面部轮廓刻画得更加清晰，面容也更加英俊了。

但他也不笑，正是因为不笑才让他轮廓在光影中如此清晰流畅。大抵是因为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被人支使，但出于教养他又不会发火，再加上暴露在全班面前，他自己可能也有点不适，所以神情有点低落。他实在让李晏没办法把他当一个孩子。

李晏看着他的面孔，看他抿着嘴不愿意的样子，又笑又心疼。

是的，她心疼了。

难以想象李晏这么一个并不坚强习惯性依赖的人，在那一个竟然心疼了一个强势且自信精明的人。说她李晏圣母心泛滥也好，自不量力也罢，总之在看到艾恒微低着头的模样时，李晏就是心疼了。

她从后面悄悄走过去，看到艾恒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他的手上沾了白色的粉笔末，立时擦不掉，他还在不开心。

李晏俯下身对他说：“为什么你擦黑板啊？”

艾恒听到她声音，她站在他身后侧，艾恒也没抬头，他态度还算好，回答道：“不知道，就这么安排的。”

就这么安排的，所以他也没说什么，他其实不是个多事儿的人，很多事他都是无所谓。

李晏静了一下，突然笑了：“我觉得你这人适合内藏，不适合外漏，暴露在女生面前太危险了，得把你塞到男生堆里才行，不能让别人看到。你换一下吧，跟男生去打扫卫生区吧。”

艾恒在自己座位上坐得稳稳的，身子一点都没动一下，只微侧着头听她说话，听到最后他唇角勾了一下，笑了。

“哦。”

李晏还没说完，她想起了一句话，接着低声说道：“没办法，金屋藏娇我藏你，你去吧。”

金屋藏娇我藏你，说这句话时，艾恒前面的男生姜时，就是她的小课代表，正回头起劲儿的要找艾恒说话，这货十分没有眼力见儿，也看不到李晏在那一样连连打岔，李晏只好直起身来不再说话，只转身去找了二组组长，把换人这事儿给定了。

也是合该艾恒倒霉，他倒是欣欣然分到卫生区里去了，结果当天，19班卫生区出问题了。19班卫生区是李晏抽签抽到的，她一个非洲人，这次直接非到了家，抽到了所有卫生区里最难打扫的一个，面积大不说，重点是这地方是一中大门正对门区域，领导们天天踩这块地，一点儿都脏不起。

如今天渐渐冷了，旁边的树开始掉叶子，风一吹吹到19班卫生区，天天都得打扫。

艾恒正赶上这么个倒霉时候。

他刚换到卫生组里去，当天就是每个课间都得过去扫树叶子。艾恒倒是没说什么，李晏却满心愧疚，跟她阴谋论了一样。

其实很久以后，李晏想想月考之后那两周，她有想过，那时候的艾恒是不是有在对她渐渐放下戒备。不管怎么说，月考之后的那两周，其实李晏和艾恒相处难得的平顺，至少跟月考之前的鸡飞狗跳相比，那两周真的是改进了不少。

从月考考完之后，艾恒就没之前对她那么紧绷了。可能是因为李晏真的给他换了同桌，这一行为稍微缓和了一下他俩的关系。总之，那两周里，艾恒会好好听她说话，不再像以前一样李晏说一句就炸毛。来回能多说几句话，有时候艾恒也可以压低声音来回答李晏偶尔的问话。甚至这两周里有一次她提问了艾恒，艾恒都能用普通话来回答了，而不是跟以前长了反骨一样，越说什么他就越反着来。

就连跑操都有了改善。最初练习跑操的时候，艾恒排到里面，结果他那两排总是跑得稀里哗啦，查来查去好像就是艾恒的错，这货刚跑操那会肢体不协调，跑得不快还老是左右分不清。李晏一说他他就一副我就是肢体不协调没办法的架势，后来还是李晏屈服了，让他到最后面跟着跑。

在最后面，艾恒自身的灵活度特别的高，跑快了跑慢了都是他自己调整。他习惯性边跑边分神扭头看别的地方，什么都看，看操场看老师看学生看校门外的车，就是不看路。因为他跑得是最外圈，李晏嫌累，她体能也不行，之前一直不往他那边凑，后来觉得偶尔跑跑外圈也是个跟他悄悄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就也开始跑跑外圈。

大多数时候李晏是半道在拐弯处直接截学生。因为是在拐弯处，外圈的学生跑得长度比内圈的要长，外圈也就队伍拉的远一些，艾恒在最后面，跑得十分随性。有一次李晏在外圈拐弯处，眼看着艾恒像是神龙摆尾的尾巴尖儿一样从最后面“甩”出来，跟大部队完全跑得不是一个路线。看到李晏在不远处正看着他，艾恒也不害怕，也没有对李晏漠视不理，反而乖乖的笑了一下，李晏虽然脸上绷着不露出声色来，心里却是想笑的，也想着，原来艾恒露牙笑也能笑得这么乖的。

那一笑李晏记了好久，也是因为那一笑，一周之后的李晏再回想那段时间，总是在心里漫生出后悔。她想，可能那个时候，艾恒是有在变乖的，是吧，应该真的是吧。可是因为她的冲动和急性子，在那个时间里，她毁掉了这一切。

当然，等时间再久一点，再长一点，她再看那段时间，依然觉得，那时候的艾恒可能真的是想要对她展示一下他的友好的，而她的急性子也确实中断了艾恒的心意，这道裂痕在此后的时间里大概一直都在的，它不在李晏心里，而是存在于艾恒心里，她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伤害了这个男孩。

但是，那又如何呢，艾恒还是那个艾恒，是那个心里装着心爱姑娘护短护到不肯和她透漏半个字的艾恒，是纵使愿意和她放下芥蒂依然可以转身潇洒离开的艾恒，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亲近的艾恒。其实自始至终，艾恒都没有变过。

只不过，那时候的李晏，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