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暴海（十三）

不对。

覃易对梦境的解读存在偏差。

准确来说是“在覃易的噩梦中出现的人”都没能幸免。

如果覃易的梦带有预言性质，那么覃星、蓝珀，还有黎白安自己，这三个并没有出现的人结局尚未知晓。

她们三个除了性别相同，还有个人特点，覃星是感染者，蓝珀是先行者，而黎白安是唤醒者、是系统宿主、是知晓真相的神。

【“风暴海”任务进度：50】

【任务时限：4天7小时20分43秒】

半个多月没动静的任务面板突然闪现在黎白安眼前，一下子进展了20，这件事看来很关键。

从覃家离开后，黎白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先回到杂货店换一身黑衣，这时接到了一通电话，让她进一步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

黎白安的通讯录里总共没有几个人，需要联系时大家通常是发短讯，这是她第一次接到除了朱蒂来电以外的电话。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我是曹佑杰，你、你是那天给我打电话的人吗？”电话另一边的声音颤抖着。

“是的，我叫黎白安。”

“我偷了研究员的手机，只有几分钟时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来医院。你又去过我家吗，我妈回去了吗？”

“去过，没有人。”

曹佑杰抽泣道：“是我害了她，我应该听你的，哪怕到了医院门口再回去也还来得及，其实我那时开始犹豫了，一念之差，只是一念之差啊。”他捂着嘴哀嚎起来，强忍着压抑下情绪，急匆匆地说：“我知道你想了解海鸥考察团的事，三天内你悄悄来医院找我。”

黎白安握住听筒的手紧了紧，“如果你有说出真相的打算，直接告诉我关键内容，考察团发现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会尽力救你。”

“糟糕，来人了，不说了。我在住院部8楼的疗养室，救我出去，我都告诉你。”曹佑安挂了电话。

黎白安陷入沉思，曹佑杰那边到底是真来人了，还是“风大信号不好”，一让他说关键他就挂断电话。

曹佑杰这通电话来得很突兀，到底是求救，还是给她设陷阱？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一趟医院摸摸底，救不救曹佑杰到时看情况吧。

随机应变，她更有主动权。

从杂货店出来，黎白安到附近的烂尾楼取出藏在此处的那把□□和十枚子弹。

天黑就行动。

黎白安为了节省体力，没有像上次那样一路飞檐走壁，而是乘坐公共巴士到医院门口，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

天色还早，她在医院门口观察着，发现直接通往住院部的门关着，需要穿过急诊部大厅才能进入。

住院部一共9层，1到3层的窗户内经常有医生或病人经过，似乎有一些诊室，4至7层是住院病房，窗内走廊上来往的多是护士和家属，8层和9层的窗户做了特殊处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连是否开灯都未可知。

这神秘的两层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黎白安跟在来开药的老年人身后进了急诊部，大厅里比她预想的人要多些，在这里能直观地感受到风暴镇严重的老龄化。

忽然，她在大厅角落的公共座椅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剑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看看电脑，看看自己的手机，又看看排队的人群。

黎白安走到罗剑旁边，罗剑完全没有察觉，高度集中精神地黑进医院系统，为自己挂号插队。

“咳。”黎白安轻咳一声。

罗剑竟然没反应。

难怪，罗剑明明有黑客技术，还能被她查到家庭地址。

警觉性太差了，他的技术没能发挥最大作用。

“你生病了吗，罗剑？”黎白安只好出声问得更明确一些。

罗剑万万没想到在医院被人叫出名字，吓得他当即站起来，电脑险些摔在地上，他侧头看到黎白安，惊讶得眼镜直往下滑，说：“是是是你？”

黎白安在罗剑旁边坐下，示意他不要慌张，以免惹人注意，交叠双腿，说：“你既然有这样的技术，不如帮我个忙。”

罗剑敏感地认为黎白安的语气里带有一点点威胁的成分，好像已经被对方抓住了把柄，于是辩解道：“我没干坏事，我就是胃口有点难受，懒得去排队挂号。”

黎白安察觉到他的不安，淡笑道：“放心，不管你答应与否，我都不会说出去。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要做的事在你看来大概是件‘真的坏事’，不过这件事与鲍宗贤有关。”

“贤哥！”罗剑顿时睁大了眼睛，问，“他在医院？”

黎白安摇摇头，“不是鲍宗贤本人，是和他同在考察团的志愿者在这里，如果我能救出他，或许能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鲍宗贤在哪。”

罗剑咬了咬下唇，低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黑进住院部的监控系，不要让对方发现我，同时帮我监控对方的情况。”黎白安说。

罗剑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黎白安本打算敲晕一个护士，换上护士衣服，拿着工牌小心地硬闯，被发现了再想办法逃走，能查到多少是多少。

如果罗剑肯帮忙，能查到的资料会更多，甚至有可能救出曹佑杰。

罗剑进行了好一番心理斗争，脸色发白地点点头，“好，我可以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黎白安看了一眼时间，“准确地说是5个小时后。”

“今晚？”罗剑震惊。

黎白安一点头，“夜长梦多，你能做到哪个程度就做到哪个程度。”

罗剑迟疑地点点头，“好吧，这里到底是个医院，又不是监狱，应该没有那么难入侵。走，我们制定一下计划。”

“你的胃口没事了？”

罗剑一愣，“诶，我都差点忘了，现在感觉不到难受了。其实上次你走了之后，我回忆起来一件事想告诉你，换个地方说吧。”

他们选在医院外一家24小时营业的餐厅二楼，占据窗边能看到住院部的座位。

黎白安买了些吃的，两人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分析鲍宗贤的遭遇。大多数时候都是罗剑在说，黎白安在听。

“我一直惦记着贤哥的事，你那天来找我之后，我有了新的想法。说实话，我之前没往考察团那边想，因为考察团的事结束后，我还见过贤哥一次。贤哥状态特别不好，苍白无力，眼下黑眼圈浓重。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这段时间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了。自那之后，他再没回过我的消息，后来大家都说他失踪了。”罗剑说。

“那时你不觉得和考察团有关？不是说考察团在海上失踪了吗？”

“贤哥做过很多次志愿者，周末还会去市区打工，觉得累了很正常。我知道后来论坛上有不少人推测他的失联和那次考察团活动有关，那段时间也有考察团在海上失踪的说法，但我在这个说法流传起来之后见过贤哥，船是失踪还是沉没我不知道，但贤哥应该和这件事没关系。我在论坛上的反驳也是针对他们怀疑贤哥有没有参加过那次活动。直到那天，你和你的朋友告诫我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罗剑把电脑转个方向，将屏幕面向她，“这是我假借要做统计研究，拜托了我爸的朋友搞来的港口出船记录。一般的小渔船可能记录得不全，但是远洋号那种吨位的肯定都有。”

黎白安一页页看过去，远洋号的考察期间在6至7个月前，每次出海时间在5至7天，中间上岸休息1至2天，但中途有一次的出海时间仅为2天，再次出海是4天后。与此类似的是最后一次出海，时间也为2天，但是没有入港的记录，而且那一天港口有许多船只出海。

“最后这一次，就是远洋号出事的那天，有去无回，这事你听说过吗？”罗剑低声问。

黎白安摇摇头。

“这件事在本地人中不是秘密，大家心照不宣。”罗剑说，“有关人员伤亡情况，有很多版本，有说死了一两个人的，也有说死了大半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我要说的不是这次意外，这其实是远洋号的第二次事故，我要说的是第一次。”

黎白安瞬间反应过来，“中途出海2天返程是因为意外？”

“没错，”罗剑认真道，“考察团中途也出现过一次意外，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报道，起初我也没有察觉，后来我开始有意调查考察团的动向才发现了端疑。那大概是考察团项目开始的第28天，首先他们回来休息了4天，这是个例外，其次我那段时间找过一次贤哥，邀请他到我家打游戏。动作类游戏贤哥一向玩得很好，但那天他总是走神或者反应过激……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已经遇到麻烦了。”

“他们遭遇了事故。”黎白安说。

“事故？嗯，差不多吧，意外或者事故之类的。反正是遇到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罗剑说。

不是差不多，就是事故，黎白安在心中想，但没有多做解释。

对于“麻烦”的认定，她有几分把握，因为正是那次事故导致她委托人的女儿卢倩受到了刺激，在不久后被送回家中，现在看来卢倩反倒因此幸免于难。

“游戏中途，我去冰箱拿饮料和零食，听到贤哥一个人对着屏幕喃喃低语，说什么‘要都是游戏就好了，那一定不可能是真的，要是不去海底就好了，不该参加这次的活动’，还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非常奇怪。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考察项目的压力太大，有点累了。对对，我觉得这个活动可能很累的印象也是那时留下的。”

罗剑这是再次解释他之后为什么没有立刻将鲍宗贤的失踪与考察团联系起来，黎白安理解地应了声“嗯”。

“这对你的调查有什么帮助吗？”罗剑问。

黎白安觉得这是个突破，比起她之前掌握的模糊的事实和猜测，此时有了罗剑提供的佐证，但任务面板的进度毫无动静，可能还缺少一些部分。

“目前还不知道。”黎白安说。

“好吧，”罗剑深吸口气说，“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贤哥也在里面，能不能请你尽力救他出来？”

黎白安淡淡地说：“在不影响我的行动前提下，可以。”

罗剑点点头，调出住院楼每层的平面图，开始制定他们的入侵计划了。

5个小时眨眼而过，住院部楼顶的时钟长短针在12点处交汇。

他们的行动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