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暴海（二十九）

原本计划再补一发能量球彻底击杀海怪的黎白安非常不悦，她在空中踩着海怪的鼻子，提前一步跳进祭祀船。

黎白安来不及向覃易交待到底应该怎么躲避即将落下的浪墙，只得直接帮覃易和覃星做出判断。

因此她没有直接跳到甲板上，而是瞅准祭祀船裂开的缝隙，斜跳到缝隙上，利用下冲力用力一蹬。

两片祭祀船完全断开，被蹬了一脚的祭祀船船尾立刻漂远，覃家兄妹猝不及防地摔向船尾尖。

黎白安则借助反作用力，一个翻身落在祭祀船船头的甲板上，然后再次借力跳到斜侧方的空中，避开浪墙波及的范围。

伴随着海怪的哀鸣，浪墙终于扑落下来，靠近考察船的祭祀船船头被砸成一片片碎木头，覃家兄妹所在的另一片靠近断裂缝的那部分同样只剩断木，而覃家兄妹躲在高高翘起的船尾尖上幸免于难。

浪墙二次激起的浪花足有十米，推着更远的海面涌向岸边，在周围下了一阵急雨，覃家兄妹浑身湿透，覃星用手臂挡着两人头上的雨，不再发狂挣扎。

而海怪随着浪花向前荡漾，它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游动，想要恢复力气，必须摄入食物。

海怪那双纯黑色的眼睛贪婪地望向半异化的覃星，故意在下落时将面部朝向仅剩的祭祀船。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有一小会儿，它就拥有源源不断的食物。

“人类……卑鄙的人类……孢子……会盛开……”

空中的黎白安诧异地望向不甘倒下的海怪，不能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意味着什么。

同一时刻，白翼从考察船上跳起，他在空中抽出唐横刀，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稳稳落在海怪背上。

而在考察船上的人们尚未注意到这一点。

黎白安稳稳落在船舷一指宽的边缘上，背后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臭丫头，可算把你等来了。”施特尔按下保险栓。

白翼的唐横刀挥出风压，削断施特尔枪管的前端，蓝珀用幻化出的水箭抵着施特尔的喉咙，两人同时阻止他。

施特尔扯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手一松，枪在手中虚转半圈指向甲板，“行了，知道，上岸再说。”

分站四边的黎白安、白翼、蓝珀、施特尔望向彼此，确认全员同意他们之间的账全部暂停，等到上岸重新起算，这才全都收手。

这时，驾驶室传来江博士惊呼的声音：“你们快看，看海面！”

海怪来时的那片海经历了大火和翻涌后，已然逐渐平复下来。

“不是，是另一边！”江博士焦急道。

靠近岸边那侧的平静海面，随着第二波浪潮的涌动，隐藏在海底之下的密密麻麻的生物忽然显现出来，让海洋蓦然间呈现出一片墨绿色。

“你们听说过赤潮吗，就是在海水表面聚集着大量浮游藻类、生物或细菌的红色海水。但是这种‘绿潮’，我从没见过，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江博士颤声说。

“这不是什么浮藻，”黎白安在船舷上站直，看着远处说，“海面下是数不清的人头，不，是尸体。”

黎白安想起遗迹背后的那片尸林，那种地方应该不止一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海面下的尸体至少有上千个，它们体内孕育的未知生物是否要在此时苏醒？

如果它们像海龟一样需要在岸上降生，这场大型繁殖活动将给风暴镇带来致命打击。如果未知生物各个都拥有类似海怪的战斗力，那希尔市市区恐怕也不能幸免。

对了，刚才海怪的鸣叫中好像包含着某种信息，好像是“孩子”？

不，不对。黎白安仔细回忆着海怪长鸣中的声音，不是“孩子”，是“包子”。

海怪受了很重的伤，它明显需要补充能量，但对食物的要求具体到包子，这未免太挑食了。

挑食的生物是长不出来这么巨大的身躯的。

黎白安回忆起覃易在社区学校负责的植物大棚，那些葱郁的绿色植物今年的长势非常好，尤其是菌类，那些各种犹如外星生物的蘑菇真的是戴维公司提供的吗？为什么在风暴镇的学校实验室会出现热带雨林品种的蘑菇？

蘑菇和海怪之间如果有一定联系的话，那这句很可能说的是“孢子”。

尸体里面跳动的不是某一只小海怪，而是数不清孢子，尸体一旦上岸，将孢子散布到空气中，那么今天所有在风暴镇的人都难以生还。

必须要阻止尸潮靠岸。

尸潮照目前的速度行进，再加上涌动的海浪，不出5分钟就会冲上沙滩。

【提示：距离“风暴海”任务结束不足5分钟。一旦任务失败，宿主接受死亡惩罚。】

【任务时限：0天0时4分59秒】

任务的要求是铲除阻碍者，对于卢倩而言，阻碍者是海怪。

海怪还是尸潮？任务还是风暴镇？

黎白安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但她仅凭借自身力量如何在不到5分钟内消灭鳞片比铁硬的海怪？

“不、不能让它们上岸！”一直蜷缩在甲板上瑟瑟发抖的老祭司突然大叫起来，“所有传说都应验了，所有神话都是真的！年轻人啊，那些东西孕育了迷惑世人的诅咒，不能让它们受伤，也不能让它们上岸。”

“老太婆糊涂了，不让它们受伤？不把它们打碎它们会停下来？”施特尔笑道。

“应验了！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盛大的仪式开始，未能传承下来的船载着诅咒的一部分驶向大海，分开的首尾召唤诅咒之源，即将苏醒的碧潮将亡者送归来处，朦胧的绯红之月啊，在破茧时黯然褪色。’”祭祀喃喃地抬起头。

之前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退去了乌云，却在本应阳光明媚的上午出现了一轮红月，此时红月的大半部分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黎白安猛然想起覃易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但她现在没时间深究，对不远处的白翼和甲板上的蓝珀、施特尔说：“我相信祭司，那些尸体里可能蕴含了孢子，肯定会对人类有负面影响。我有办法在不伤害尸体的前提下阻止它们上岸，但前提是你们能在3分钟内击毙海怪。”

“没必要击毙海怪。”白翼说，他想尽量保留这个**研究材料。

“这是我发动能力的先决条件。”黎白安严肃道。

“你是指……刚才的火？”白翼问。

“别细问，来不及解释。”

三位先行者沉默，他们都见识过黎白安的身手，但是对于一个一个月前完全不了解自然力量的新人能否担当起这个重任表示怀疑。

还有一点，白翼知道霍华德的导弹快艇上有实弹，消灭尸潮没问题，只是动静很大。

外界一定会注意到风暴海发生的事故，如果尸潮体内蕴含的是异种，这次战斗相当于应对异种大规模入侵，会引起市民恐慌，这种恐慌通过社交媒体会蔓延至其他城市，甚至引起全人类的危机感，从而让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是科学研究材料，还是舆论中人类的未来？

白翼沉默着。

“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黎白安直视白翼道。

她明显能感觉出这三个人中白翼最有话语权，而且在大家都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蓝珀大概率会支持她的决定，施特尔对她有抵触情绪，不是她争取的对象。

压力给到白翼，他站在海怪头上看着黎白安坚定的黑瞳，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另一边爆发出尖锐的悲鸣。

“哥哥——哥哥啊啊啊啊——”

在黎白安和先行者们观察绿潮时，海怪渐渐找回了知觉。

海怪一直在等这个空隙，等所有人都以为它失去反抗能力，它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个铁钎似的细长的东西。

鱼类有舌头吗？

在此之前，先行者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现在思考也来不及了，海怪变异的舌头早已朝着覃星刺出，它要用感染者身体中孵化出来的能量弥补自身受到的伤害。

覃易不明白海怪的动机，他仅是看到妹妹即将遇到危险，就本能地把她推向旁边，而他自己因为推开覃星的动作来不及躲闪，仍然留在原地。

覃易先是听到妹妹的尖叫，以为妹妹受了伤，他用眼睛上下检查一下，没有在覃星身上看到血迹才放心下来，还好，妹妹可能只是受到了惊吓。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要想办法回到考察船上。覃易想。

“站……”覃易想对妹妹说，站起来，不要喊，我们游泳回去。

但他第一个字出口，再没力气说第二个字。

他顺着覃星含泪的目光垂下视线，看到自己腰间突出的铁钎，是海怪的舌头洞穿了他的身体。

海怪收回舌头，覃易腰腹间大量的血喷涌而出，衣服的下摆和裤子瞬间浸满鲜血。

原来重伤的疼痛来得这么慢，比死亡的恐惧还要慢。

随着舌头从身体内拔出，覃易像一个被抽出棉花的娃娃，侧身瘫软在甲板上，他想再看一眼妹妹，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最后残留在他视线之中的是头顶的天空。

天空中散发着诡异绿光的云层和纤细的绯红色月牙在濒临死亡的覃易眼中，完全是另一个样子，那是湛蓝的、清澈的蓝色，飘动着大朵大朵洁白的云，是小时候父母抱着他在海滩上吃的冰淇淋，是那天父亲带着他和妹妹一起出海的笑声。

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他此时愿意回忆起的只有前十年。

他的人生怎么就成了这样？

没有答案。

覃易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怎样的天空，他都不想再看了。

在覃易合上眼睛的同时，海怪的舌头重重垂落在甲板上。

白翼拔出刺破海怪心脏的唐横刀，朝黎白安点了点头。

他已经用行动同意了黎白安的建议。

【“风暴海”任务进度：100】

【任务时限：0天0小时0分3秒】

【已停止计时】

【任务奖励：属性盲盒1/4】

【火元素能量归还】

【火元素：能量容值为10点（最大容值为10点），恢复速度为1点/1小时，目前剩余能量容值为3点】

容值为3点，尸潮没有海怪的鳞甲，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赶上大批尸潮。

“我来帮你。”蓝珀发动水元素能量，在海面上凝结出一块块冰砖，从考察船延伸至尸潮，形成浮在海面上的一道长梯。

黎白安在冰砖上飞驰，2分钟后她追上尸潮的队尾，它们的行进速度依旧很快。

黎白安以最后一块冰砖作为支点，跃至半空中，将仅剩3点力量集聚在掌心中形成新的能量球，深吸口气，手臂如同炮筒，将能量球发射出去。

能量球冲破海面，在海水中爆裂开来，高温形成的蒸汽搅动海水，将所有尸体炸出海面，大火在海面蔓延。没有理智的尸体不懂得潜入水中避火，它们背负着烈焰在海面上艰难地向海滩移动。

此时海滩上来观礼的游客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看到大海远处燃起的一片红光。

被释放出的火元素在浅层海水中仍然燃烧着，那些被烧焦的尸体和后面接连不断跟来的尸体混成一团，在空气中散发出诡异的香气。

黎白安屏住呼吸。

她的体力流失的速度惊人，她以为最后3点力量释放之后，她仅是不能再使用自然力量，却忘记了自然力量也是支持身体日常活动的一部分。

黎白安眼前一黑，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垂直坠入海中。

她十分不想接近尸潮，结果却落得和尸潮一起戏水的下场。

现在只能期望上浮的速度慢一些，以免回到海面后和尸体们烧成一团。

完全失去意识前，黎白安在心里想，那三个先行者应该能发现她下落的姿势过于僵硬吧，赶紧来捞我啊……

眼前的光线渐渐微弱，隐约间她看到海水搅动起来，海水在她旁边分开，周围的尸体被一阵风驱逐，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黎白安彻底失去了知觉。

纯黑的梦醒中，她听到许多絮絮不安的低语，有男人也有女人的声音，听不清内容，只能感受到一股焦急的情绪。

别再说了，安静一点。

黎白安想抬起手捂住耳朵，身体却没有力量。

安静，闭嘴！

无法阻止声音不断侵入的黎白安逐渐愤怒起来，她生气地想制止那些声音，努力抬起手臂，用尽全部力量握拳击向虚空。

这时，她头向下一垂，醒了过来。

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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