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主之地（三）

银灰色的天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细密的雨渐渐织成了雨帘。

阴雨中伦琴站在楼顶，仰望着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身上。

莱迪送走了黎白安的右肺，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幅雕像般的景象。

莱迪已经习以为常了，走到伦琴身边说：“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我们在这里是等另外两位来，3个星期左右就要离开。这么短的时间离，那个女孩恐怕不会有太大的进步，她不会和异种打个照面就死了吧。”

“看她造化了。”

“你找到的这个玩具似乎很好玩，要不让给我？如果她能在那个任务中活下来，我会把她当成珍贵的玩具，好好对待。”莱迪笑道。

伦琴握住镰刀，沉思的时间被打扰到现在，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要搞清楚，我们只是任务的合作者。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说完，伦琴就回到了四层，继续煮咖啡。

莱迪面上笑容不变，心里没有一丝不快，毕竟对方是月级大佬，想怎样就怎样吧。

所有城市的阳级先行者加在一起不超过5个人，比濒危灭绝的动物还少见。

现在的世界是月级先行者的天下。

获得先行者协会认证的月级大佬满打满算也就30来人，而且协会评级还会考虑科技创新、人类贡献、遗迹发掘、重大发现等等人文综合水平指数，为非战斗类学者颁发月级认证，因此等级不完全代表先行者自然力量的实力，目前协会在册的30多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学术型人才。

而拥有同等实力的未经协会认证的野生修炼者不会太多，莱迪估计不超过10人，因为修行需要足够的时间、精力、环境和金钱，这四者都属于稀缺资源。

因此，伦琴这个水平的先行者十分少见。

脾气不好就脾气不好，不得罪大佬总是没错的。

莱迪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也回到建筑内。

黎白安就没他们这么好运了，能在下雨天里占据一个安全的建筑。

她拖着不适的身体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能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

低矮的棚户区都住着人，她一旦靠近，立刻就有武器从窗户或门中伸出，将她从屋檐下驱赶出来。

这个地方看似荒凉，人口密集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黎白安疲惫地前行，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生病。

又走了十分多钟，她总算在废弃的垃圾堆中找到一把完好的透明伞。

自从被唤醒，她和伞还挺有缘的。

然而风越来越大了，没过多久雨伞也挡不住斜刮而来的雨。

黎白安只好拐进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避风。

体力已经消耗很多了，她蹲在原地抱着双膝，将伞倚在肩颈之间休息。

忽然间，这条巷道的另一端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似乎是有人受伤了。

黎白安犹豫一下，终究还是起身过去看看。

趴在那里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狼狈青年，他全身湿透，黑色的中长发略有些卷曲，贴在苍白的脸上，黑色的眼睛空洞无光，嘴唇颤抖着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腹部狠狠中了一刀，身下流出浓稠的血，连雨水都未能完全冲散，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绝望地抓着地上的泥土，看起来活不长了。

“别过来。”他朝黎白安嘶哑地说。

“我不想伤害你。”黎白安一手举着伞，抬起另一只手，向青年表明自己的善意。

青年不再那么坚持，依旧狠狠地盯着她。

黎白安自身难保，不想多管闲事，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一声“喂”叫住。

“你背我去一个地方，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晚住宿。”青年说。

黎白安正在找住的地方，这个条件很诱人，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青年衡量着。

青年费力地说：“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庇护所。”

看样子青年是查布林的住民，对这里很熟悉。黎白安觉得这是个机会，除了住宿，她还能打探出一些情报，于是欣然同意，架起青年的手臂。青年因动作撕扯伤口而倒抽冷气中，黎白安举着伞，架着他穿过小巷。

青年与黎白安差不多高，很瘦，黎白安并不如何费力，顺利按照青年的指示，穿过5个街区，来到一栋类似废弃仓库的一层建筑。

“就是这里。”青年说。

他们刚要进去，几个闲散地靠在门边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立刻走了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们有面包，两人份。”青年艰难地说，从自己不合身的宽大衣袍内兜里掏出6个面包。

守门人接过面包，朝他们摆摆手，不耐烦地放行。

室内类似火车站候车大厅，四周没有窗户，里面全是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大概有七八十人。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沿着墙边或石柱坐着、躺着，有的人死死攥着自己的背包或口袋，有的人身无一物，连铺在地上的席子都是蹭别人的。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和雨天的潮湿气息，室内只有靠近中间的地方分布着4团篝火，用闪烁的火光驱散室内的阴影和湿冷。

黎白安无视其他人的目光，走向距离西南侧篝火不远处的空位。周围很快响起议论声和等着看好戏的嘲笑声。

这个空位是不错的位置，很可能属于某个有点实力的人，所以其他人明知这里空着，也没有挪过来。

青年如果还清醒，一定会阻止黎白安选择这个扎眼的地方，但他此时由于失血已经陷入半昏迷，篝火的温暖吸融化了他的警惕，他顺从地被黎白安放到那张破席子上，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虽然青年支付的报酬不多，但黎白安还是帮青年简单处理了伤势，用煮开晾凉的水冲洗青年骨瘦如柴的肋骨下方骇人的伤口，用火焰烫了烫匕首，割下周围坏死的肉，找了几个比较干净的木签，削尖，穿透皮肉，固定伤口。

挪动青年的过程中，黎白安发现青年的左手小臂异常僵硬，她把青年的袖子推到手肘之上，看到青年的左手小臂完全被简陋的铁皮机器取代。

黎白安放下青年的袖子，又掩藏好青年外衣口袋里剩余的4个面包。然后黎白安才顾上脱下自己的湿外套，放在篝火旁边烘烤，这时从外衣口袋反射出一点篝火的光芒。

口袋里的是备用手机，除了被莱迪收走的那两台她自己的和朱蒂给她的手机，她还有一台从死去的暴走族那里捡来的。

黎白安用余光观察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合拢外衣，没有在此时掏出手机，磁层外手机电池手机根本用不了。随后靠着石柱坐下，让呼吸平静下来，她还没完全适应缺少足够的氧气对身体的负面影响。

她在尝试更有效率的呼吸方式，暗搓搓地感受火元素的能量，蒸发掉身上的湿冷。

大概半小时，有个身强体壮、肌肉结实的男人从大门进来，径直朝黎白安走去，周围的议论声顿时热闹起来。

黎白安察觉到了，估计是长期霸占这个位置的原主人回来了，她缓缓睁开眼，没有挪动的意思，看向那个外套搭在肩膀上的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黎白安一眼看出对方只是普通的强壮，对自然力量一无所知，只是态度强势，分毫不让。

男人凭借多年的街头经验，感受到黎白安平静的威胁和她身上蕴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眼中闪过诧异和恼火，半晌低头拿起放在角落的背包，去了另一个位置。

议论声又起，但这次在黎白安的视线扫过之后，那些喋喋不休的闲话猛然停止，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黎白安倚坐在石柱边上浅眠，大约两三小时后，躺在她脚边的青年痛哼着从睡梦中醒来。

青年强撑着支起身体，看到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小声嘟囔了一声：“多谢。”

黎白安取来已经烘干的衣服，把青年的扔给他，说：“现在道谢还早，你伤得很重，只靠你自己活不了几天。”

青年沉默着，他知道黎白安说的是实话，“你想怎么样？”

黎白安一摊手，“如你所见，我需要栖身地，而且对这里不算了解，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青年犹豫一会儿，道：“我有稳定的住所，等雨停了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交房租，比这里便宜一点，你需要每天给我2个面包。有关查布林的常识，我会尽量回答你，但如果是其他有价值的情报，我会向你索要额外的费用。”

这里大部分人没有资源接触到自然力量，实力强的人不多，每天2个面包应该不难搞到，而且她正需要信息渠道。

黎白安痛快答应：“成交。”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叫于拙。”

“黎白安。”她指了指自己。

两人只说了这几句话，于拙再次昏睡过去。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雨还在下，越来越多的人回到庇护所，还有大批交不出面包的人在门外哭嚎，甚至跪下来磕头哀求，请求庇护所收留他们一夜。

大雨和夜晚加速人体失温，如果没有避雨的地方确实很危险，但是整座岛这么大，这些人不会连一个屋檐都找不到，最不济还能抱团取暖，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要进入庇护所？

话说回来，这里被叫作庇护所，那么是从什么之中庇护什么？

黎白安发现这里的人对外面的呼喊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习以为常地整理自己简陋的睡席，再仔细打量，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并不相同，麻木、后怕、恐惧、得意或多或少地浮现出来。

庇护所大门上方有唯一一个挂钟，大约晚上8点的时候，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庇护所关上了大门。

篝火的橘光散布在每个角落，通风口传来呼呼的风声，庇护所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黎白安不了解这里的规则，不敢完全睡着，只是断断续续地浅眠。

深夜，她听到庇护所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睁开眼，睡在她旁边的两个女人也因惨叫而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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