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主之地（七）

今天是浮空船入港的日子。

早晨除了希尔市的专用浮空船，另有一艘普通客船在中街区的民用港口停靠。

浮空船停泊后，三十多名乘客陆续踏到了这座孤岛上。

这些乘客是被抛弃在这里的失败者，他们或是在权力斗争中失利，或是在豪门财产争夺中出局，被胜利者当作垃圾一样扔到查布林这片新丛林，剩下余生都将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奋斗。

但有一个人不是，他身披绛红斗篷，背后有一个显眼的银色月牙标志。

这人不似伦琴和莱迪高大挺拔，身形瘦弱，骨骼纤细，身后背着一个黑布裹着的长条物体，脸上扣着一个银色脸谱面具，露出红色的瞳孔无神而冰冷，面无表情地走出港口，瞬间就不见了。

他是弗维，即将猎杀异种的小队成员之一。

不超过5分钟，弗维已经出现在那栋烂尾楼里了。

“又是在这个破地方集合。”弗维如此向同伴打个招呼。

“这里不好吗？大家一起打地铺，像是在寄宿学校。”莱迪微笑着回应弗维的抱怨。

莱迪话音刚落，弗维的长刀已经出现在他眼前，再往前进一寸就能挑了他的眼球。

“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跟我套近乎。”弗维阴沉地说。

“好吧好吧。”莱迪无奈地说，脸上的笑意未减，也没有退后分毫。

“海利亚让我转告你们，她临时被安排了其他任务，会晚一个星期才能到。如果你们有别的任务，可以先去忙。”弗维说。

伦琴沉默了几秒，说：“知道了。”

伦琴和莱迪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女孩运气真好，海利亚的迟到给她争取了更多时间。

弗维找地方坐下，四处望了望问：“之前说的翻译呢？”

“她去下面几区旅游了。”莱迪说。

“她在哪儿？”

“我哪里知道。你这么迫不及待想看见她，向她学习吗？”

“我当然是为了吃掉。”弗维桀桀怪笑。

伦琴喝咖啡的手顿了顿，说：“不要杀她。”

“给我一个理由。”弗维满不在乎道。

“我向她承诺了。”伦琴说，“如果你不能理解承诺的重要性，可以认为我和她进行了交换任务，她为我们进行翻译，我们要保证她不被杀掉。”

“那你应该把她拴在你的身边。”

伦琴摇头，“她需要得到锻炼，不然完成不了我们的委托任务。只要她不头脑发热立刻闯入王室或卡罗林大酒店，有人想杀她，我们总会听到动静。”

弗维冷笑，“如果委托人死了，被委托人的义务自然就解除了。等我吃了她，获得他听懂异种语言的能力。你们想找我猎杀异种，我可以给你们打折。”

这个弗维真是冥顽不化，他吃人获得能力的能力又不是百试百灵。

嗅到火药味的莱迪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眼中却兴奋得闪闪发光。

伦琴锋利的眼神望过去，重复道：“不要杀她。”

弗维没有再说话，伦琴是他们组织里实力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没有兴趣激怒对方，但这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

当天夜里，他屈尊降贵亲自前往下街南区，打探黎白安的消息。

大杀手即将到来，而此时的黎白安还毫不知情地忙于同城闪送。

查布林下街南区中心街。

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斥着数不清的广告牌，由霓虹灯缠绕出轮廓，有高有低，有大有小，照得周围犹如白昼，来来往往的人在逛街喝酒，广告语、叫卖声和人群的笑闹声不绝于耳，是与下街区边缘全然不同的热闹。

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给黎白安找回些许身处城市的真实感，她架着于拙走进霓虹灯光中，从一个不起眼的入口钻进地下城。

黑市占据地下2层和3层。地下2层贩卖前沿科技产品和最像前沿科技产品的玩意儿，要有资深机械师或程序员那帮家伙的眼力才能在这里真正得到的实惠。地下3层与查布林唯一一条废弃的地下铁相邻，两条过道分割出四排摊位，每排都挤满形形色色的小店，它们大多2米宽5米深，如同一个半开放的茧。

黎白安和于拙混在3层嘈杂拥挤的过道中，小心地靠墙行走，以免被过往的人推来推去。

第一条通道视线尽头飘着一个白底红色针头交叉蓝色扳手的旗子，于拙指了指那边说：“那就是诊所”。

黎白安走在于拙之前，挡开人群，走到跟前发现这并非通道尽头，而是因为地面略带弧形，再往前的店面在视野之下，这里只是无边无际的地下世界的一小段入口。

挂着旗子的那家门庭冷落，里面的医生倚着药柜打瞌睡，看上去今晚不会有其他客人。他们正要迈进第一步，突然一个树枝般干枯有力的手拉住了于拙的肩膀。

这人穿着发灰的实验服，里面的蓝色衬衣衣领不知染了什么试剂深得发黑，稀疏的白发挡不住他头顶后方天花板上灯光，脸上的胡子坚硬潦草，左眼窝里镶嵌的电子眼锁定于拙，另一只蓝色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看上去不像好人啊！

“两个少年人，不要怕。我是德索医生。”德索尽力露出友善的态度，“我叫住你们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作品。”德索抬起于拙的左手，仔细打量着，随后看到于拙出血的胸腹，“新伤？跟我来吧，我会为老客户打点折。”

德索说完自顾自地向前走。

“你认识他？”黎白安怀疑地问于拙。

“好像是……我不太记得了，但他既然能一眼看出我的手，大概是个机械医生。机械医生总是有很多非常规的办法，很适合我这类非常规的人。我们跟上他。”于拙自嘲道。

德索的诊所在地下3层靠近大楼的货运出口附近，相对步行街入口处冷清，这里的店面空间更大，德索的诊所尤其宽敞，内部隔成了好几间，但少有顾客会走到这边。

德索拉开卷帘门，一瘸一拐地把他们让进去，拉开最里面手术床的隔帘，边洗手消毒，边朝冰冷的手术床抬下巴对于拙说：“坐上去，脱了上衣。”

黎白安帮于拙拿着外套，于拙自己费力地脱下上衣，躺在半太高的手术床上。

德索用镊子扒了扒于拙被雨水泡后未得到足够清洁的伤口，又按了按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

“要是再晚几个小时，你就没命了。伤口很深，快要看到肠子了，脾脏损伤比较严重，恐怕要换个新的了……不管怎么说，要先消毒，把创口周围腐烂的皮肤剪下去。”德索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说。

“等等，先说费用。”一路走来，于拙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却依旧强撑着说。

德索的电子眼闪烁一下，说：“3千5百克晶石，童叟无欺。”

于拙咬着牙，看向黎白安，黎白安对于拙眼中闪现的“扶我起来”心领神会，伸出手拉起于拙，两人做出准备离开这诊所的准备。

德索收起手术镊子，也没拦着。

黎白安扶着于拙走到门口，不知怎么回想起没在水蓝星醒来前记忆深处的砍价经验，鬼使神差地回头对德索说了句：“不耽误您招待其他病人。”

德索一愣，望了望空荡荡的诊室，哪里还有其他病人，说起来上次开张还是在……

“算了，看在你们是老顾客的份上，回来吧，3千克晶石最低了。要是还讲价，你们就走吧。”德索嘟囔着。

于拙缓缓转过身，“你还要答应一件事，你要先给我做手术，我朋友要回家拿钱，她拿到钱后会立刻送回来。”

“你是打算赊账？”德索眉头紧锁。

“不是，德索医生，我不可能随时把这么多晶石带在身边。”于拙说。

黎白安把于拙送到床边，从背包里掏出4个面包，说：“这是定金。我在2个小时内赶回来，如果没回来，除了一具新鲜的尸体，你至少还得拿回你的作品。”说完，看了一眼于拙的机械手臂。

于拙脸色一白，旋即一想如果德索不同意，他连命都保不住，这条手臂又有什么用呢，因而没有反驳黎白安的提议。

德索冷笑一声，算是同意了。

之前于拙说过，诊所到他家的路程单程1个小时左右，黎白安运用自然力量大概能在40分钟之内到达，2个小时内往返一趟没问题，应该能在天黑前回来。

离开地下城，黎白安一路向北。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两边的房子不再是之前的棚户，渐渐出现了砖石建筑，整体依旧萧条，但勉强有了城市的规模。比起废土一般的下街边缘，这里比较像是城市中的贫民区。

黎白安一边默默观察，一边在房顶屋檐上跑得飞快。

路程花费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还要少，只用了32分钟就看到了于拙家的门。

那是位于中街区和下街区分界线南侧的第2栋屋，只有1层，外墙是灰色的粗糙水泥，屋顶是平直的，上面堆着许多分辨不出形状的杂物，木制的大门外裹着浅灰色发锈的铁皮。

门锁是内嵌式的，黎白安用于拙给她的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门，屋内光线阴暗，房间不到30平方米，炉灶、洗面台、床铺、电脑映入眼帘。

这间房子一共有3扇门，一扇是入户门，一扇是入户门斜对面的不到1米宽半开着的小门，小门后是极狭小的卫生间，最后一扇在入户大门左手边，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木门。

黎白安迈进房子，关上入户门后，便听见卧室门后传来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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