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无主之地（二十）

查布林的矿场集中分布在下街北区，另外三个区的老板在北区也有自己的矿场，由各自的亲信看守。

这些看守者多配备重型兵器，一旦发现闯入者，可以不加询问把对方轰成筛子。哪怕这个闯入者是某老板的儿子，也在所不惜。

因此，绝对不能被发现。

好在这些看守者自身的能力并不强，受制于磁层，科技化的安保设备并不多，以先行者的灵活程度，绕开看守们的视线还是不难的。

黎白安前几天来过一次，对上次作业的矿井比较熟悉，她便熟门熟路地去了之前的矿场。

这个矿场应该属于下街南区的老板，因此在南区招工，它的位置比较偏，换衣室的灯关着，保安室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在打瞌睡。

相比其他灯火通明的矿井，这里晚上没有开工，井下也没有人。

黎白安戴上手套，悄无声息地摘下保安室墙上的钥匙，来到山洞前，封闭山体的防爆门打开一条不到半米的缝隙，矮身钻了进去，然后在内侧关上防爆门。

上次来时她观察过，矿井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乘坐电梯下到矿道，大大方方打开所有开关，一排排壁灯渐次打开，照亮整条通道。

她记得矿工们干活时，工头在值班室的电脑前一直敲键盘，估计是在记录当天的情况，所以电脑里应该存有工作日志之类的东西。

值班室的门和电脑都没有密码，黎白安很顺利地打开这台老旧电脑的桌面上唯一的应用程序。

这个程序只能输入文字，如她所想，是人工输入的工作日志。

黎白安用了点“小技巧”，侵入该程序的后台，查看了所有使用该程序输入保存的矿场记录。

粗略一数，大概有30多个矿井记录在案。

黎白安先打开了存储量比较大的几个矿井，对比着一天天向上看。

看了一个多月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再向上看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今的开采数量仅为之前的五分之一左右。

黎白安想了想，将日期设置到半年前。

半年前的开采量与一个多月前持平，再看一年前，一年前也是如此。

黎白安没有停止，继续向前翻看，直至看到三年前的日志，数据才发生变化，三年前的开采量又与现在一致了。

这个系统大概是二十几年前开始使用的，黎白安跳着翻看，发现只有三年前到上个月之间这30多个月里，矿场的开采量大幅增加，按照平时的开采量来衡量，相当于透支了25年多的晶矿。

她离开保安室，往矿道深处走，她要自己亲眼看看各个矿道开采区现在的情况。

几乎路过的每一个开采区，她都进去查看了一遍，这座矿坑十室九空。

难怪晚上不开工，安保还这么松懈，实在是没什么好提防的。

如果来的毛贼是整间开采区地往外搬，是过不了矿场区外围的大安检的；如果偷几千克的小晶石，还不够安装设备和用晶石电的钱；至于雇人，人力倒是便宜，但老板们才不相信这些下街区的人会在大晚上认真巡逻，雇人不过是心理安慰，和扎个稻草人差不多。

黎白安最后看了眼值班室旁边的设备间，里面存放着各个型号的晶石开采机器人。她找到一个手电，打开光，沿着漆黑狭长的通道看两边被淘汰的机器。

这些机器蒙了一层灰，大部分都有被打开取出零件的情况，完整的机器很少。

她秉着“既然都进来了就走到头”的打算，一直走到设备间尽头，越往深处走看到的机器越奇形怪状，但走到最后机器反而像人形靠拢。

老板们最早采用的是人形机器人，看来考虑过完全使用机器开采，削减人工成本，但结果显然是失败的，大概这类机器的成本比雇人更高吧。

那些脸色惨白、嘴唇殷红的人形机器人挂着瘆人的微笑，嘲讽着人类的愚蠢。

黎白安不由叹气，从人形机器人到仿生人，人造人的后辈已经发展到艾普西龙这种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人类本身呢，还是离不开酒色财气。

她拍拍机器人的肩膀，忽然摸到了一个凹陷的标志。

那是一个像发夹一样的商标，具体来说是将萝卜的“卜”字右半边的点换成一个小圆圈，圆圈的中心还有一个横。

设备间尽头的机器人几乎都有这个商标。

黎白安用手机拍下商标，大步往回走，离开了矿井，把钥匙放还到保安室，翻出矿场区，离开了下街北区。

回到上街东区的临时别墅里，艾普西龙还在充电，似乎自从进入别墅内就没有移动过，脸色好转了不少。

黎白安占领了2楼书房，打开晶脑，她有很多信息要查。

首先，她需要清楚查布林的晶矿储存情况、晶矿每年的消耗量和出口量。

对查布林矿场资源好奇的不止她一个，政客、商人、学者都抱有不同程度的兴趣，通过对比各类公开的研究，黎白安选择了几组相对权威的数据作为参考，根据她在矿场看到的工作日志中的实际数据加以计算，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查布林的剩余晶矿只够全岛使用1个月。

换句话说，1个月后查布林将会能源枯竭，整座岛退化为没有电力的原始荒岛，更加不适合现代人类居住。

而且黎白安还发现，如果查布林王最近3年不疯狂采集晶石，制造矿场行业的虚假繁荣，以查布林的开采速度和漂流方向，不出5年，海水将淹没查布林的所有下街区，尚未开采的矿场将沉没于海水之中，最终结果仍然是变成一座能源枯竭之岛。

总之，留在查布林死路一条。

【任务进度：20】

然后，她侵入查布林的内部网络，获得四位老板对矿产的开采情况、销售情况和资产情况的大致数据，四位老板占山称王，需要用这些数据来吸引顾客，不仅不会特意隐瞒，偶尔还会夸大宣传。

她做出简单评估，再结合那天巴顿宅邸晚宴中巴博本对艾普西龙说的话，不难看出老板们察觉到了查布林的前路黑暗，心怀鬼胎，计划推翻王室取而代之，在这艘即将触礁的巨轮彻底沉没海底之前，成为最后的船长。

【任务进度：40】

还不算完。

黎白安直接搜索所有机器人制造商的公司商标，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矿场设备间里废弃机器人的所属公司——霍普公司。

霍普公司是她被唤醒后听说的第一家公司，因为她醒来的休眠舱就是由霍普公司制作的，还给她播放了一段当时签署同意休眠协议的视频。

知道了所属公司，再回看商标的图形，她很快理解了设计师的理念。

就是将霍普公司的英文小写hope，以四线格的位置来书写，然后将4个字母重叠在一起。

霍普公司是当年数一数二的大财团，它的产品出现在星球任何角落都不足为奇。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那几台机器人未被回收二次利用，而是原封不动摆在设备间里，稍微有些奇怪。

黎白安关上电脑，走出书房，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自己喝一杯，另一杯端给艾普西龙，然后盘膝坐在充电中的仿生人旁边。

艾普西龙过了一段时间才察觉到她的存在，慢慢睁开眼睛。

“嗨。”艾普西龙打招呼道。

“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

“太好了，我查到了一些事情。”黎白安无心寒暄，直入主题道。

她告诉艾普西龙昨晚自己夜探矿场，发现了设备间里遗留的霍普公司的机器人。

“霍普公司的？那很正常，这里曾经是霍普公司的重要研发基地之一。”艾普西龙接过黎白安手中的橙汁，喝了一大口。

虽然不知道这种高级仿生人是否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营养，但单从艾普西龙的表情来看，似乎很满足于维生素的摄入或者单纯是橙汁的口感。

“你是指在核爆之前，查布林还属于大陆的一部分，没有开始漂流之前？”黎白安有心试探道。

艾普西龙大方点头：“是的，查布林原本不是岛，而是阿图姆城的港口，原本叫赛特。中心区的白塔最早就是霍普公司的项目，不过那时白塔的高度只有20米左右，只是普通的研发基地。”

【任务进度：60】

真是7天不开张，开张吃7天。

她让于拙查来查去的信息，艾普西龙一句话解决了。

“阿图姆城是怎样的地方？”

“阿图姆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核爆之后变得四分五裂，主城附近保存了下来。不过在二十多年后异种爆发时被灭城，上万市民成了异种的口粮，是第一批被异种占领的城市中尤为惨烈的。时至今日，阿图姆城依旧只有一片沙海和未知异种的巢穴，已经变成被人类遗弃之地了。如今，可能不再有人记得这座曾经文明璀璨的城市了。”艾普西龙感慨道。

黎白安几乎记下艾普西龙说的每一个字。

艾普西龙又帮了她一个忙，她对白拿情报这种事不似白翼那般一定要以某种形式支付报酬，但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她也想把这个人情还了。俗话说得好，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她一来不想给日后的生活埋雷，二来确实感谢艾普西龙带来的消息。

于是黎白安问：“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艾普西龙活动着肩膀和手腕，“干掉冒牌货，结束出访任务，回到海文市。”

唔，干掉冒牌货这个她说不定能帮点忙。

艾普西龙察觉到了她的沉思，说：“你是为了刚才那些信息感谢我吗？不用客气，那不过是一些常识，如果多花些时间查找也能发现。这些内容在海文市的图书馆里就有，不属于什么特殊情报。”

艾普西龙和海文市的人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有需要的人来说是久旱甘霖。

“其实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换取什么，而是觉得你很亲切。”艾普西龙露出老大哥般慈祥的笑容，“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仿生人的曾经指什么时候，没出厂之前？

艾普西龙是想说她情感麻木？

黎白安很想告诉他，大可不必自行煽情。

可艾普西龙的下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自己想偏了，而且她好像有点听不太明白。

艾普西龙说：“我们都曾是沙盘里等待筛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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