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主之地（十九）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仓库屋顶破旧的铁皮，在黑暗的室内形成光的通路。

艾普西龙的身体因失血而冰冷，黎白安将他放到朝阳的一面，倚靠在石柱上，自己则支着腿坐在石柱朝阴的一面。

黎白安万万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只干了不到一天就结束了，甚至一举成为能使雇主家破人亡的定时炸弹。

因为她救走了老板的心腹大患。

在巴顿宅邸，她看到艾普西龙脑袋磕在椅子角，后脑流出乳白色液体，就有了一些猜测。

当时艾普西龙中枪后，已经有屈膝的动作，并不是直愣愣向后倒下，就算是直接倒下，这一摔也不至于摔出白色脑浆来。

那种乳白色液体更像一种代替血液的溶解液。

昨晚她一个人返回下街西区，避开巡逻的安保人员，从景观树下挖出于拙家的钥匙和莫奇尔的手机，网络重新回到身边。

她检索到这种白色电解液，常用在人形机器人、宠物机器人或仿生身体，且不适用部分义体化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位海文市大使的身体全部是仿生的，甚至连大脑都没有，是个彻头彻尾的仿生人。

仿生人可以使用自然力量吗？

艾普西龙被一枪放倒，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完全不像个先行者。

但是黎白安感受到他身上有种奇妙的强大气场。

如同在千年古刹，遇到一位干枯入定的老和尚。

她需要探一探对方的底。

黎白安闭上眼，两指抵住眼皮，轻轻向内一按，开启无垢之眼。

她转头看向石柱另一侧时，发现艾普西龙已经醒了，他的眼睛中存有一丝诧异，不知道刚才是否看到了她自戳双眼的一幕。

拿起身边的水瓶，黎白安一副无事发生的态度，将水瓶递到艾普西龙手臂边。

“我们两清了。”黎白安转过身子，与艾普西龙并肩而坐，侧头仔细打量他身后的分别代表状态、能量、寿命的三阳柱。

只见艾普西龙身后出现了一道绿色屏幕。

有一瞬间，黎白安以为自己按眼睛的力量还是大了，导致眼睛花了，还是说这项能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系统是不是罢工了？

片刻后，她悚然明白，艾普西龙的三项条件都是满格。

系统是造出另一个神吗？

黎白安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她陷入了一个误区，不由自主地将不同人的三阳柱进行了对比，但其实每个人之间的可比性并不大。

比如，她看到过伦琴的三阳柱，伦琴的三阳柱都不如艾普西龙的高，但是黎白安明显感觉到实战中情况下伦琴会更强。

艾普西龙的能量柱比伦琴高，不代表他比伦琴强，而是他在自身的条件下，无论是现有能力还是潜力都已经成长到极限了。

出厂设置即为此生巅峰，可塑性和成长性较低，也是仿生人的特点之一。

“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回报你，为什么是两清？”艾普西龙问。

“前几天在市民广场，你帮助我逃脱杀手的攻击。”黎白安说。

艾普西龙眼神空白一秒，然后点点头，“我想起来了，那是个火属性的杀手。感谢你的报答。”

“不必客气。你可以使用自然力量吗？”黎白安选择直接发问。

艾普西龙幽默道：“如果我的系统有这样的设置就可以，只要安装对应的设施，不管是哪个元素我都可以使用。”

艾普西龙大方承认了自己是仿生人的事。

黎白安见对方很坦然，便继续问了下去：“在海文市生活的都是仿生人吗？”

艾普西龙笑了起来，“当然不是。仿生人是为人类服务的，我也不例外。像是来查布林出差、经历生死一线的斗争、绞尽脑汁分辨好人坏人，都是很令人心烦的事情对吧。海文市人不想经历这些，所以很多年前才创造了我们。”

“这是海文市最大的秘密之一吗？”

“不是，在海文市大家都知道。来到海文市的人很少再离开，离开的旅行者也大多不会透露有可能伤害海文市的信息。”艾普西龙说。

“听起来海文市挺让人上瘾的。”

“海文市是人类的永无乡。”

是吗？她不信。

只要有人类聚集的地方，就会有喜怒哀乐，不可能是永远的平静。

海文市的人过分单纯，没必要与艾普西龙争论。

换个话题问道：“被心怀不轨的人冒充，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的替代品根本找不到海文市的入口，而且我不打算放任他一直冒充我。”艾普西龙毫不着急地说。

她不想参与艾普西龙的复仇大计，话题到这里就可以了，再问下去，她难保不被拉入伙。

于是，她站起身来，说：“我出去寻找食物，你需要什么来愈合伤口？”

艾普西龙摇摇头，“我有自动愈合的能力，如果有电和阳光就更好了，晶石电池也可以。”

她只想出门“打猎”时顺手给这位病号带个零部件什么的，结果对方开口就要最贵的。

黎白安沉默。

艾普西龙用手撑了一下，让身体坐得稍直一些，神秘地说：“给你一个建议，中心区最主要的建筑是白塔，白塔好归好，但是非常冷清。很多贵族、大臣和富豪平时都住在上街区靠近中心区的地方，享受俯视穷人、众星捧月的待遇。最近快要到查布林王的生日，中心区有很多活动，这些达官显贵为了不错过巩固自己势力、拓展人脉的机会会搬回中心区，上街区的那些房子就空下来了。”

“你是说……鸠占鹊巢？”黎白安眼前一亮，“那些空房子的安保系统怎么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关中产阶级街区的理论，像是下街区与上街区交界的那种地方，周围住的都是熟人，大家互相照顾，人口结构相对稳定，偶尔来一个生人会很扎眼，虽然住在那里的人都不富裕，但是安全系数会比较高。因为如果陌生人在街上抢劫妇女或殴打儿童，邻居们会上前呵斥阻止，从而降低犯罪、阻止犯罪。”

黎白安想起和三千院玲从街上路过时，被尤格叫住询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人口流动大，尤格根本没有精力去关心每个陌生人。

“然而中产阶级聚集的地方，人们一边享受生活的自由，一边要承担可能发生的犯罪问题。你根本不知道你的隔壁住着什么人，如果偶尔碰到陌生人，只会以为是隔壁的房主、房客或他们的朋友，少有人会上前询问。遇到犯罪问题，大概率也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因此……”

“我们可以冒充房主的朋友。”黎白安接道，随后又问，“你在海文市经常这么干吗？”

“海文市是有秩序的城市，这种行为是违反规定的，绝对不能去做。我们现在是在查布林。”艾普西龙意味深长地说。

黎白安深以为然。

那她就没必要特意寻找食物了，找到一个好房子，里面会有他们需要的一切。

艾普西龙身上大概有一些吸收太阳能的元件，晒过太阳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可以自己站起来行走，正常走路从行动上看不出异样，唯有胸口的枪眼有点明显。

“你需要换件衣服。”黎白安提醒道。她发现自从到查布林后，自己频繁地救死扶伤，先是于拙然后是艾普西龙。

艾普西龙低头一看，眼睛一眨，沾染了血迹和灰尘的燕尾服瞬间变成纯黑的衬衫和西服套装，不光衣服，连头型都变成了油光水亮的大背头，妥妥商务人士。

黎白安看了眼自己，从仓库旁边随手扯下一条红布和一条米白色布，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披在肩膀上搭配出波希米亚风格的披肩。

齐活儿。

中心区的白塔之下有大片空置的房屋，平层、院落、联排各种民居。

他们看上一家门口有高大绿植的别墅。

提前准备好的台本——譬如他们是对房屋质量进行评估的中心区工作人员之类蹩脚的借口——完全没用上。

根本没人关心他们为什么走进这个街区，又是来做什么的，任由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社区。

艾普西龙的手指虚浮在指纹锁上，两秒钟后，房门安全打开。

黎白安无心打量室内，直奔冰箱，拿出鸡蛋、鸡肉、牛奶、橙汁和其他可口的食物，疯狂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

艾普西龙则坐在插座旁边的地板上，从手臂上拔出一根埋在表皮之下的外接电源，开始充电。

黎白安完成进食后去洗澡换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后，觉得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

她开始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今天是她登陆查布林的第7天，任务进度还是零，虽然这次系统没有规定时限，但是伦琴他们的同伴来到查布林汇合后就会带她去另一个地方，她要在这之前拿回自己的右肺。

既然莱迪把她的右肺混在查布林王的生日贺礼中，那么生日宴应该是个重要节点，估计就是他们准备离开查布林的日子。

时间还是挺紧迫的。

黎白安在视野中打开系统的任务内容，重新查看任务要求。

【任务内容：位于希尔市附近海域的孤岛查布林，在磁层之外漂流着、被人遗忘着，同时孕育了生机与危机，在毁灭的钟声敲响前，解决岛上的危机，然后尽快离开查布林。】

生机和危机她基本可以确认指的就是晶石能源。

巴顿宅邸的晚宴上，巴博本的话不管是为了稳住艾普西龙，还是威胁其他老板，都有几分真实性在里面，也就是说查布林王室对其他人采集晶石的要求发生了改变。

她是当场听到的这番话，并不是由他人转述或者猜测，但是为什么没有触发任务进度呢？

难道是因为了解得还不够具体？

黎白安决定今晚去矿场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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