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僭越
阮行云愣了下,随即否定道:“不可能,我没有感觉到。”
谢陆离摇摇头,也否定了这个答案:“也对,若是搜到魂魄,魂木应该更亮才对,现在看起来还是黯淡无光,可能……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吧”
阮行云缩在窗边的小榻上,谢陆离趴在床最外边,两人一夜无话,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出发了。趁着天色未亮,路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阮行云使了个诀腾空而起,带着谢陆离御剑而行。从渝州到北海的路途遥远,月亮高升时他们才到达千江门看守之地。
谢陆离拿出羊皮地图辨认一番,苦恼道:“北海之境所有入口都在千江门看守范围之内,咱们怎么绕进去啊。”他望向前边儿一望无际的草海,硕大的圆月倒悬,结界口像是一汪海水般浮于地面,海浪拍打冲撞出腥咸的风。
阮行云拨开草海,轻声道:“自然是光明正大走进去。”
他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带着谢陆离从结界口穿过去,那些看守结界之人竟没一人发现异常。阮行云抬头看着那庞大的结界口,那结界口荡漾出波光粼粼的光来,他伸手抓住谢陆离的后颈,足尖一点就往上融了进去。
骤然入水,谢陆离不免呛了两口。海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衣衫沉重冗杂地挂在身上,几乎要跌落下去,正在这时,阮行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他冲出了海面。
谢陆离脸上被魔气腐蚀而生的伤口刚刚复原,如今在这水里又开始火辣辣地疼。阮行云见他皱眉,扔了一颗药丸给他。
“吃了。”他说:“这药可以暂时替你抗几天魔气,不过最多半月你就得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回长情峰等我。”
谢陆离应和一声吞下药丸,果然好了许多。他问道:“师尊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阮行云正要回答他,就听见水面咕嘟一声,他凝神去看,那水面上泛起细小涟漪,很快就扩散开来。密密麻麻的起泡从水底涌出,海面起风了。
“离岸边远些。”阮行云说。他把谢陆离拉到自己身后,微微眯了眯眼。
突然间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海浪顷刻就呼啸而来,毫不留情地在岸边砸成白沫。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那庞然大物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烛之芥。”
烛之芥微微一笑,幻化成人落在水中礁石上,“我闻到了老熟人的味道。”
“你在这北海之境倒是如鱼得水,我看当初不该镇压你,该当场绞杀。”阮行云皱眉,流露出冰冷危险的目光。
“啊……我要是死了,你的好徒弟就少一个帮手啦!”烛之芥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淌水过来,最后站定在岸上。
他歪头看了看谢陆离,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你这小徒弟怎么这么眼熟呢,上次我还以为……”
他买了个关子,伸手遥遥一指阮行云的袖口,“不过嘛,现在正主回来了,他这个小替身是不是也该滚了”
谢陆离其实很不喜欢有人说他是谢辞暮的替代品,更何况他一向看不上这些邪道的魔物,因此他现在一听到这话就怒火中烧,右手哐当一声就拔了剑。
他眼睛也不眨,提着流云剑就要上,烛之芥却一脸讶异:“上次你来,可不是这个脾气,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倒像是入了魔气一般喜怒无常的。”
他见谢陆离动了真格,不在意道:“我关在这儿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呢,最好对我放尊重点儿,否则等我哪天出去了第一个抽你筋骨噢。”谢陆离道:“北海之境不能用法术,咱们真刀真枪地打!”
烛之芥不以为意:“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要是把你打残了,你怕是要抱着你师尊哭鼻子了哦。”
他言辞间多有不敬,阮行云冷哼一声,“看来是上次没把你打痛,你不长记性。”
他说罢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条油光发亮的戒尺来,刷啦一声甩在烛之芥大腿上,直打得他跳脚:“诶!哎!怎么这就动手了!”
谢陆离猝不及防,连忙让开了位置看着他被打。
阮行云才不听他说话,他目光漠然,用那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枯枝把烛之芥打得抱头逃窜,避无可避,连脸上都遭了一道。
众所周知,越细的藤条打人越疼,阮行云这根戒尺虽然干枯,却包养得极好,柔韧光滑不说,还粗细均匀,落下的时候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阮行云边打边怒喝:“言辞无状,口气轻浮,不尊上不爱下,还敢突破封印。”
他又狠狠摔下一鞭,正正好落在烛之芥露出来的小臂上,“我上次就想教训你了!”
“别打了别打了,阮行云!我不过就是想去找烛之舟,又不是要出去杀人放火!别打了!师尊,师尊!”烛之芥抱头鼠窜,最后不得已躲在了谢陆离背后,谢陆离想躲开他,却挣不开他抱住自己的手。
谢陆离:“……”
他此刻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阮行云打人。现下烛之芥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披头散发,好不可怜。
“谢陆离,让开!”阮行云从不听人狡辩,一向都是先打了再说。
谢陆离顿了半晌,突然道:“你叫他师尊你凭什么叫他师尊!”
他又看看阮行云,嘴巴一撇:“你怎么到处都是徒弟啊!”
阮行云看他真要哭了,这才收回戒尺,冷冷道:“他跟阿辞一向要好,我又教过他几次,于是他就跟着阿辞这样叫我罢了。”
谢陆离松了一口气,劝道:“别打了师尊,算了吧。”
阮行云可谓是烛之芥的童年阴影,即便多年不见他也还是对那戒尺心有余悸,他看着阮行云把戒尺完全收起来才咳了一声,从谢陆离身后慢慢挪出来。
“你出来干什么”阮行云不耐烦道,“你不是该在海里呆着”
“我就是闻见谢辞暮的味道了。”他小声道:“就打算出来看看是不是他来了,没想到阮仙君气息隐藏的太好,我才没感受到的。”
“鼻子倒是灵。”阮行云越过他,带着谢陆离往岸上走,穿过小竹林赫然就是一栋两层小竹屋。
“去换身干净衣服。”阮行云从竹屋的衣柜里翻出一件袍子,扔给谢陆离道:“再等会,等到月亮升到最高,就可以开始布置结界放阿辞出来了。”
谢陆离从来未来过此处,不由得四处打量起来。
这竹舍修得宽敞大方,房间俱全,或许是因为北海之境结界的奇特,即便多年过去,这屋子里也一尘不染,就连卧房屏风上搭着的那件深色广袖袍子都还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谢陆离胡乱套上手里的干净衣服,三步并做两步下楼去了,他沿着小院子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阮行云。
“北海之境为什么会有竹子”谢陆离靠近他,“不是说这里没有生气吗”
“是我种下的竹子。”阮行云抬手去勾那竹叶,轻声道:“这种竹子蕴含着我的法力,可以在这魔气当中护住他,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法力远比我高强了。”
他摘下叶子来,递给谢陆离:“你将他带在身上,竹叶枯萎之前可以保你凝神静气,暂且守得一身清明。”
谢陆离把那竹叶捏在手里,不知怎么就想去摩挲一下,措不及防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指尖。血珠子一滚就簌簌往下掉。
阮行云见状顺手擦去他指尖的血,压住了他的伤口为他止血。谢陆离感受到他微凉的手指,一时片刻静默无言。
“晚上——”“等会儿——”他们一起抬眼,同时开口道。
谢陆离退步:“师尊先说。”
阮行云低头看了眼两人指尖相交的伤口,那血不知怎么的止不住,顺着阮行云的指缝流到了手腕。阮行云没有办法,取下了自己的发带替他包好。
他思虑良久,这才开口道:“若是这次成功……我可能还是会回长情峰,但也说不定。”
谢陆离知道他就要说这个,咬唇不语。
阮行云继续道:“这些日子其实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没有把你当成阿辞,虽然你们的确有些像。若真的成功,还要多谢你的星辰魂木,这样世间独一无二的贵重之物你也愿意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无情殿里的心法剑谱、武器法器,你想要的都可以拿走。”
谢陆离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仍有白色的发带上洇出血迹来。他低声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为这些来的”
“我谢家百年氏族,家底又岂是你一个无情殿可以比拟,我要什么没有,非得要你的这些东西我今日实话告诉你,我为的不是你阮仙君的家底,我为的是你这个人!”
他说着一把扯住阮行云的领子,对着那张苍白的薄唇狠狠吻了下去。
阮行云蓦然瞪大了双眼,惊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