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阳

来到偏僻小巷，一位妇人衣着朴素，围裙有些脏来不及清洗，手上捧着一块白色面，用小勺挖一些盆钵中的菜馅往手心里那块面中包。

“许阿婆，来一份焦耳。”凤容夕恭敬客气，领着暮云坐下才来到这位阿婆面前，放大了些声音对阿婆说。

阿婆直了直身子，上下打量着他并道：“公子，今日上午的份卖完了，犬子出门采买，只有我一个人。公子姑娘可否等片刻？”妇人声音显得苍老，可行动却并不缓慢。

“阿婆，我是容夕。”

“容夕？臭小子？祭司大人你总算长大了！这可真是古族的喜事！大人和姑娘稍等，我先去拿些茶来！”阿婆得知消息兴奋的快步进屋，步态稳健如飞，身形挺拔，哪里有的半分刚刚苍老模样？

“臭小子，快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和这姑娘有关？”许阿婆给面前的二位斟茶，这目光不断的在二人身上扫视，不自觉点头，心道这二位看起来简直般配。

暮云讪笑，依旧尊敬的接过茶盘道了声谢。

“我能够变为成年期模样，确实是小暮儿来此之后的事情。不过阿婆，你在这里陪我们聊天，那我的焦耳怎么办？”凤容夕将茶送至嘴边轻吹，轻抿一口。淡然的提醒阿婆。

阿婆一记白眼飞来，揪下一根长发，长发随着风飘动到灶台近前摇身化作妙龄美女开始忙碌起来。

“小丫头眉眼好生俊俏！快让姐姐看看，臭小子可是第一次带姑娘来这里。快让我看看是怎么样娇美的丫头迷住了这小子。”阿婆一副媒婆儿般夸张的表情言语，使得暮云害羞不已。

暮云看向凤容夕，见他坚定点头，这才缓缓将面纱取下一侧，薄纱从脸前滑落，阿婆愣在当下，唇瓣微张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凤容夕，你好大胆。”

“这可是天上的那位……”阿婆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很是担忧。

“阿婆不用担心我。奕丞不过虚长我千余岁，想来他也不会倾天族之力围剿我一人。再则我若退了她该如何？”凤容夕说到暮云忍不住向她看去。

许阿婆拉过暮云的手贴心道：“小丫头，不必拘礼，叫我姐姐就可以了，我本名凤昭煦，比臭小子年长一些，这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呢。不过六十年前我遇到了现在的夫君，随了夫君姓许，私底下叫我许姐姐就好。”妙龄女子很快做好了两份焦耳端上来，消散而去。

“丫头快尝尝，这可是我夫君五十年的手艺。”凤昭煦将两盘焦耳都摆到了暮云面前。

暮云从未见过这般如元宝一般晶莹剔透的“焦耳”。

凤容夕拿过小碟，将焦耳夹出剖成两半，吹凉喂给暮云。暮云闹红了脸赶忙接过嘴上说着：“我…我自己可以！”

“过往每日都是如此，怎么如今却不好意思了？”

“如今我身体好了，自然不需要过往一样体贴入微。”暮云接过筷子，夹了一半焦耳塞入口中。鲜嫩的虾仁被鲜香的青菜裹挟，原汁原味糅杂在口中，水晶一样的面皮更是薄嫩，看似简单的焦耳简直就是一场味觉盛宴。暮云惊喜道：“许姐姐！这也太好吃了！您和您夫君真了不起。”

“小丫头不能常来，日后想吃了，让这小子给你带上去。”凤昭煦似乎很懂得凤容夕的套路。

“嗯好，谢谢许姐姐。”暮云此刻确实开心，哪里顾得上什么仙家体面，嘴里塞着东西还不忘冲着凤昭煦笑笑。凤昭煦轻松的靠在椅背上，心里满意极了。

要说满意什么，那自然是满意这面前的三万余岁的老凤凰弟弟了。不管这铁树开的是什么致命的花，总比一毛不拔寸草不生的好。

凤昭煦从遇见人族的夫君开始，就开始同情这位祭司弟弟。

“不管怎么说咱们祭司的心里不光想着它了，总算是有了位活生生的姑娘。”凤昭煦喜滋滋的，看着二位。

“阿婆你可别胡说。你明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凤容夕做噤声手势，赶忙让凤昭煦别再说下去。

“哎呦，现在想起人家是公主了。小丫头别管他，他整只鸟别扭的很，不然怎么位高权重的还没个姑娘傍身？”凤昭煦满不在意的倒茶，一口饮了。

“阿婆，你这深厚的学识都被这位阿公给吞了吗？什么叫做没有个姑娘傍身？”凤容夕手握空拳抵在唇上轻咳两声。

暮云见这二位谈笑打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掉落到了哪里，受的劫雷伤好了没有，是被奕丞抓回去了还是在人界呢……思来想去，这些焦耳开始变得味同嚼蜡。

凤容夕注意的到暮云细微的情绪，抬手不轻不重的抚摸暮云头安慰道：“想璟太子了？别怕，璟太子身份特殊，无论到了哪里待我探到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谢……”暮云有些哽咽，没法再说的更多，生怕再说多几句，就要落下泪来。

“好了，没事，哭吧多给我哭出几颗珍珠回去补充金库。”凤容夕说罢还真的伸出手去暮云眼角摊开手心作接泪状。

暮云抬眼瞪他，此时一只凤鸟落地，现为原型，正是那位唤作凤沉卿的少年。

“祭司大人，城中来了紧急信件，需要您亲自处理。”凤沉卿单手搭肩微躬身道。

“看来你小子需要赶快找一名城主了，日后还得多腾出来些时间陪小丫头。这些俗事都不够你忙的。”

“城主百年之后自然会有的。如今还不到时候。”言罢凤容夕将暮云的面纱戴好，不容有异议的对暮云道：“殿下随我去一趟城主府。”

这不容拒绝的请示，身不由己的暮云自然是无法拒绝。只见凤容夕将桌上焦耳收入囊中，和凤昭煦打过招呼几人一道离开了。

开阳城主府一进院子就见一棵参天梧桐，丫鬟小厮围着大树打扫庭院，暮云能够感受到，这开阳城主府内，从小厮到丫鬟都是凤凰族的凤凰。“那位许姐姐，曾是前任古族将军，几十年前可是将现任将军踩在脚下虐打呢。”

“所以……有了夫君让人变弱……”暮云想起了仙乐皇后，据说也是婚后才变成避世不出任人宰割的模样。

城主府是奇特的吕字形构造，城主平素居住理事的房间在最北面。

“对了，沉卿，一会去把上次飞去沧溟带回来的两坛酒一齐拿过来。”凤沉卿领命出去，凤容准备处理公务，进了屋子就将外袍褪去挂在架上，坐在那处开始研墨。

“公主累了可以到一侧休息，马上就好。”

“我不累，只是有些无聊。”暮云不得不说，忽然被拉来处理公务还是有些无趣的。

“殿下上前来，见了这封信你会开心。”凤容夕此刻手里拿着一封白色特制的信。暮云好奇，来到凤容夕身旁做好，等着他拆开这信封。

见凤容夕反手拿出一个小瓶，瓶内漫是鲜红液体，凤凰之力施压于瓷瓶，一滴鲜红液体从中飞出，正落于信封封口处，信件自然展开，一行行漂亮却看不懂的字迹躺在那里，形状奇异，时而舒展出枝杈，时而又高矮相当。暮云看不懂，只好问道：“这写了什么？”

凤容夕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引了两滴红色液体滴入暮云的眼，暮云反应过来时非但不觉疼痛，反而很是清爽，还没来得及去问凤容夕刚才的液体是什么，抬眼之间直接看到了那信纸上变成了自己熟知的文字，非但如此，她甚至看到了璟皓的名字！

暮云一把抓来那封信，细细的读了起来。

信上言道：仙帝奕丞昭告三界众生，逆女暮云公主谋逆，被击落人间，三界之内各族如有包庇同罪问责。此外，璟太子于人界历劫，落生于沧溟帝国觉醒得返。

“璟太子应当是在沧溟宸帝的手里，也就是殿下的二叔，太子殿下虽伤的不轻，但在宸帝的照顾之下想必现在已无碍了。殿下不必担心。”凤容夕也轻松了下来。

“等等，这上面说，各族如包庇我同罪问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罪？”暮云去了心头大患，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抬头皱眉看向凤容夕。

“奕丞，自然是想将你，剥皮，抽筋，炼魂，成为他成神最后的补品。与你同罪不过至多如此罢了。”凤容夕已经开始处理其他卷宗，说的简单至此，让暮云没来由的气恼起来。

“凤容夕……你怎么还不将我交出去？是等着奕丞暴怒你换得更多的筹码？”暮云攥着衣角，有些紧张发问。

凤容夕停下来，长叹。顺手将暮云脸上面纱摘下：“只有你我二人，就别戴这个了。”

“你倒是回答我！”暮云急了，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说过，从今往后，凤容夕为了暮云公主而来。”凤容夕言辞真挚，有一种让暮云信服的魔力。

“那你的族人呢，他们是无辜的。”暮云虽看见了他眼中的真挚很是感动。

“古族不惧奕丞。若你想要，再过些年岁我一样可以为你冲上天去将奕丞捉来拨筋炼魂。”

暮云不解，为何凤容夕有如此底气，可她知道奕丞此刻已经不是普通的仙人了。“不，不行，奕丞现在吃了麒麟族帝后，早已几乎要越级跨入半神境地！除了那无影无踪的老祖或乐族全族之力才可能有必胜之力。”

“你不信我？”

“我怎可能信……”暮云叹气，忽然整个人的意识都飘飘忽忽似乎被抽离出体外，一阵眩晕再醒来时，置身与一片琼宇之中，这片地方似乎是画本所说的九霄天外的那真空之域。整个深蓝的境域至静无声，恍若星空都置于脚下一般，每走一步都如水波一般荡漾星光，随着脚步远去，起初的光印消失，恢复深蓝的颜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小暮儿。”

“凤容夕！这是哪里？”暮云转过身去，看到了凤容夕的身影，她跑到他面前。

凤容夕首先并未说话，牵起暮云，向着这无边深蓝空间的中心走去，那里，是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一个巨大的金色发光球体。

“见你第一面时，我竟然笨到没有想起你。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简单来说，从上一世开始。”凤容夕见暮云那错愕的神情，心想果不其然是这个反应，他接着道：“又或者说，这两辈子根本就是一辈子。不过被人强行逆转过。我明明记得，我灵海深处本不该有这唯一的光源。若不是它的出现，我本该千年之内跃直半神境域。只是我一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如今我开始明白了……半神之境或许是我此生瓶颈。”

暮云听了这些没有来由的话，晕头转向，根本不明其中含意，只是静静听着，跟着他向巨大光源走去。

“或许你还是不解。日后你总会明白的。我看得见未来，却只是看不清你的。”

暮云不解，就算是将死之人，也该可以看到将死场景才对。

来到光源面前，站定，拉着暮云的手更紧了一些道：“别怕，跟我来。”

穿过光源，两人沐浴金光之下，这金色颗粒如金粉一般粘在头上身上，巨型生物每次抖动都洒下金粉一样的精纯仙力。那肉嘟嘟的金色叶子一层一层向上生长，仅有一颗巨型金莲生长在这整个金色空间内。

“这是什么东西……这……”暮云惊叹。

“你且上前去轻轻触碰于它。”凤容夕沉声道。

暮云缓步上前，每一步都有千金之重。暮云犹疑的抬起手来缓缓碰触巨莲，巨莲抖上三抖，暮云的心也跟着缩的紧了紧。

“它和我有关！”暮云连连后退，紧张的双手捂在胸口，掐着脖子粗重的喘息。

“没事了小暮儿。我在这里。别怕。”为了不让暮云伤害自己。凤容夕只好将暮云的神魂带了出来。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跟我有联系？又为什么在你的灵海里？”暮云声音颤抖，身体也处于脱力状态，只是感觉有一个人紧紧的搂着她。

“没事的，许是说明我们两个有些渊源。我也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才会变成大人不是吗？”凤容夕哄着暮云，看她现在的样子，不打算跟她立刻说清楚所有了。